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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眼角瞟了他一眼,大咧咧地走了。
少卿權當沒看到上司的冷眼,依舊熱情洋溢地對著容韻說:“聽說殿下與太尉府的二小姐定了親,真是可喜可賀。”
容韻的臉色微微一沉,想看身邊人的表情又有點不敢看,含含糊糊地點點頭,拉起陳致就走。
少卿在後面揮手:“慢走不送!”
剛解了牢獄之災,正該是重獲新生,普天同慶的大喜時刻,但車廂內安靜得好似剛辦完喪事,一個垂著頭,一個冷著臉。
垂著頭的這個時不時用眼角偷瞄冷著臉的,但冷著臉的一回看,那頭就垂得更低了。
“做了什麼虧心事,就急著給我磕頭?”陳致後背貼著車內壁,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問。
容韻小聲說:“婚姻大事,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韻兒父母雙亡……”
“說人話!”
“徒兒父母雙亡,只有師父一人,本應該經由師父同意再行訂婚,但是,師父本來就希望我娶個女人!我這麼做,師父應該感到稱心如意吧!”說到後面,竟隱隱是責備的口吻。
陳致差點被氣到腦淤血:“你私自訂婚,難道還要我說對不起?!”
容韻見他吹鬍子瞪眼,立馬慫了:“徒兒不是這個意思。”
“那,什麼時候成親?”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容韻恨不得永遠不成親。見陳致久久沒說話,忍不住問:“那師父的意思呢?”
“什麼我的意思?”
容韻期待地問:“師父是不是不想我訂婚?”
陳致一口氣噎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半晌才說:“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便……如此吧。”當初他在容韻與秀凝中間左右為難,便是不想勉強於他,如今,他自己做了決定,就是真正的天意了。他強行壓住了內心深處幾乎要破土發芽的怪異感,深深地吸口氣:“殿下,又是怎麼回事?”
容韻還沉浸在失落中,沒有反應過來:“嗯?什麼?”
“大理寺少卿為何稱呼你為殿下?”
容韻說:“在我與王舒光訂婚的當日,王為喜就宣布我是崔嫣的兒子。”
顯然是為女兒將來榮登后座鋪路了。
陳致過了會兒才說:“你答應訂婚,是為了我嗎?”
容韻難過地說:“這句話,師父為什麼之前不問?”
陳致覺得這話問的毫無道理:“……我坐上馬車之前才剛剛知道你訂婚的消息,你要我多久之前問?”
容韻說:“就在那句‘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便如此吧’之前。”
十三個字的一句話,竟然一字不錯,顯然是記到心裡去了。
陳致啞口無言。
容韻說:“我現在說了‘是’,師父是否會內疚?”
“嗯。”陳致極小聲低地應了。
容韻抿唇看他,幽幽地問:“那現在呢,師父現在想不想我訂婚?”
陳致覺得自己簡直被推到了死胡同里。他想像剛見到容韻時那樣,抽出鞭子來放狠話,說混帳東西,竟然敢和師父這麼說話,簡直沒有規矩!可是,英雄氣短,他發現自己與“英雄”越來越接近了。
這個問題到最後也沒有答案。
雖然容韻沒有追問,可陳致捫心自問,依舊左右為難。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改名叫陳龜了。
為了慶祝陳致無罪釋放,王為喜又舉辦了一場宴會。這次,他辦得聲勢浩大,皇親貴胄、四品及以上官員、黑甲兵的幾個首領都收到了邀請。
常年養病的王夫人也被請出來主持。
當然,這麼大的場面,單單為陳致一個人慶祝實在太虧了,於是,剛榮升為未來女婿的容韻就被王為喜帶著四處“勾搭”,混了個臉熟。其實,容韻的臉不用混,大家都熟悉,只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了真人,許多對“崔嫣有子”將信將疑的人,也不得不閉了嘴。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面孔,怕是普天之下再難找出第二個。加上江南第一世家的背景,對燕朝未來的發展大有好處,有些事情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看容韻搶風頭,陳致也識趣得很,知道舊人難勝新人,乾脆找了個角落躲懶。
但是,有句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有時候,你以為是躲著,其實是迎著。就如現在,陳致的上方,一個黑影迅速砸落。
“啊!”
陳致張口驚叫了一聲,就被砸得差點沒氣。
眾人聽到聲音跑過來,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平平整整的糙地,突然凹了一塊進去,一個人五體投地地趴在地上,嘴角還在淌血。
“師父!”人群中響起尖銳的呼喚聲。容韻撥開人群,飛快地衝過去,一腳踹開疊在上面的人,伸手放到被砸進土裡的陳致的鼻下,見有氣息呼出,才鬆了口氣,手腳麻利地檢查陳致的骨骼,確認一切完好,才小心翼翼地將人從土裡……拔出來。
第64章 混戰之詭(四)
要不是知道王為喜插了翅膀也飛不了這麼高, 陳致幾乎要懷疑是他準備的特別節目, 想他在宴會上表演“灰頭土臉”。
“師父, 你沒事吧?”容韻心驚膽寒地看著陳致的嘴巴,生怕一張開,就噴出一口血來。
陳致算算時間, 哦,離容韻十五歲的生日還有幾個月,自己死期未至, 默默地鬆開了咬住舌頭的牙齒, 氣定神閒地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沒事。”
“陳王爺乃是真神仙啊!”
人群中不知誰吼了一句,立刻有人跟進。
陳致朝陰山公投去隱蔽的一瞥。別以為憋著嗓子就認不出是他的聲音。
王為喜默認自己是未來的國丈, 自然對陳致這個可能成為未來國師的人百般不順眼,忙道:“先看看刺客是誰。”
容韻之前那一腳沒有收力, 就算正常人也要去掉半天命,何況一個高空落地的傷者?眾人都不看好那人還留有活口。
哪知家僕將人翻到正面一露臉, 王為喜和陳致都嚇了一跳。
王為喜脫口道:“梅宮主?”
容韻只恨自己剛才那一腳踹得不夠重。想到他對師父的企圖,頓時將壓人這件事陰謀論了。焉知他剛才不是在天上瞄準了掉下來的。
梅若雪到底是修真人士,摔得七葷八素了, 愣是留住最後一口氣。
好好的宴會, 最後在兵荒馬亂地營救行動中結束。
儘管賓客們很想留下來看熱鬧,但是,王為喜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客隨主便,只能……明天再登門了。內心燃燒著熊熊八卦之火的賓客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好了作戰計劃。
而陰山公仗著與陳致“深刻”的交情以及自己“厚重”的臉皮, 在王為喜的冷眼中硬留了下來,還自來熟地讓王夫人準備一間與陳致相鄰的客房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