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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興奮地抹嘴:“自然是被黑甲兵打敗的!聽說領頭的將軍是燕朝小皇子!”
陳致雲裡霧裡,又問了幾個細節,懷疑更甚,再問了日子,才知“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以為自己睡了一夜,過去了一個多月。好在自己是神仙,不然光餓著,便餓死了。
不知誰吼了一句“天佑燕朝”。
滿樓震動,都歡呼“旗開得勝”。
陳致拉著書生問黑甲兵的去向,書生繞著桌子“打醉拳”,只好丟下銀子,去通判府,一問才知通判也喝醉了。好在下屬認得他,解答:“王大人說要乘勝追擊,大軍一路南下,想來已經攻下了湖廣。”
陳致匆匆道謝,從南門出,過大別山,直入湖廣。
與信陽相比,湖廣諸地倒是安靜,百姓井然有序地生活,無悲無喜,像是經歷了太多的戰亂,自有一番豁達。
陳致趕到郴州,才算追上尾巴,輜重慢吞吞正順著官道,慢吞吞地往前挪。他撿了個領頭的問話。那人聽說了他的身份後,說:“請教王爺,殿下幼時,您曾以何物威懾?”
陳致呆了呆,說:“鞭子?”
那人這才說:“下官參見王爺。”
陳致腹誹:多少年的事了,還記在心裡,真是小肚雞腸。
那人說:“殿下英武,將西南大軍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退回兩廣。如今他們正以南嶺為屏障,與我軍對峙。不過,以殿下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夠突破屏障,全殲對方,收復兩廣……”
陳致打斷他的歌功頌德:“如今西南誰人做主?”
老西南王走時,只留下了一根獨苗。如今這根獨苗折了,西南應當是群龍無首才對。
那人驚訝於陳致的神通廣大,說:“是鄂國夫人。”
陳致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對方解釋,才想起了那是被陳軒襄封的張權遺孀,席氏。此女也是傳奇人物。當初張權沉迷崔姣美色,他還為張權留在家中的原配惋惜,後來知道她在兒子死後,向仇人陳軒襄寫了感謝信,並高高興興地去了廣州接受鄂國夫人的封號時,才不得不推翻了自己早點膚淺的猜測。以她的心智手段,對上崔姣,只怕是贏多輸少之局。
那人說:“據說西南王戰場受傷,在府中調養,鄂國夫人便代為主持軍務。”
竟沒人覺得陳軒襄讓一個不相干的婦人主持軍務很奇怪嗎?
陳致想了想,便猜出了內中緣由。
為了穩定軍心,西南王不管是失蹤還是死亡,都是不可說,詳情參照當年燕朝對崔嫣失蹤的做法。只是西南情形比燕朝複雜得多,沒有王為喜這樣的親信獨當一面,也沒有黑甲兵這樣的絕對武力來威懾,必然是亂成了一鍋粥。幾方勢力牽扯,誰也不肯服誰,但大敵當前,必須同心協力,如何是好?
——推出一個傀儡。
席氏必然是抓住了這個機會,讓自己走到了台前。
如此說來,兩廣內部定然矛盾重重。
再問容韻去向,那人如實交代。一天前,容韻已經帶領大軍挺進南嶺。
作為兩廣屏障,此戰關乎天下一統的時間,意義非凡。既然皆無都破了規矩,殺了西南王,自己當個斥候,打探軍情,通風報信,也不算違規。
他心安理得地跟著大軍的路線,追了上去。
黑甲兵訓練有素,雖有二十萬之眾,行軍卻悄無聲息。
陳致追了三個時辰,直接出了南嶺,調轉頭來,才發現端倪。卻不是他火眼金睛,而是大片森林竟然浴火而立。這火十分古怪,明明在燃燒,偏偏樹幹、樹葉都毫髮無傷,像是火苗貼著它們擦了過去。
無盡火。
他腦海中浮現這個念頭。
若是焱無雙在此,容韻便危險了。
陳致將千里通訊符抓在手裡,準備隨時尋求支援。人則越到樹梢上,在繁密的樹葉中,尋找人影。火光為他指明了方向,沒多久,他就看到黑甲兵向東撤退的身影。
有幾個退的慢,頃刻被火焰吞噬,屍骨無存。
陳致看得驚心,加快了腳步,生怕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容韻也遭受此等待遇。
他飛得極快,沒注意到自己身後跟著一道淺淺的火光,仿佛逗他玩,忽左忽右、忽遠忽近,每當陳致有所察覺地扭過頭來時,它就墜入了下面的火焰中。
約莫飛了一炷香,陳致見到了王為喜。在他的左前方,容韻身穿銀甲,頭頂紅纓,鎮定自若地指揮黑甲兵撤退路線,不知說了什麼,王為喜頻頻點頭。
陳致正想落下去與他說話,跟在他身後的光團中忽然顯出一個人影來,手朝著容韻的方向,微微一抬,瞬間,一朵巨大的火焰從容韻的馬下燃起。
馬敏銳地往旁邊一跳,燒了馬尾,痛得亂蹦。
容韻從馬上跳下,正要翻身躍上一名黑甲兵讓出來的馬,又一朵火焰從腳下冒起。陳致當下躥了出去,抱住他,掠到旁邊的樹枝上。容韻剛驚喜地喊了一聲“師父”,就被他塞到身後護住。
陳致對著那團光,沉聲道:“你想做什麼?”
光中的身影還能有誰?
便是將魚州變成死城的焱無雙。
第68章 混戰之詭(八)
焱無雙支著腦袋看他:“復原得真快, 不愧是大功德圓滿金身。看你命大, 我放你一馬, 把你身後的人交出來,我就罷手,如何?”
陳致感覺到容韻想鑽出來, 手上用力。兩人一前一後斗得歡,無人應答。
焱無雙有些生氣:“我若是燒了這片山,可知會釀成多大的禍事?山中生靈都要焚成灰燼, 無一倖免。那些依山而居、靠山生活的人, 也要餓肚子。以一人為代價,換一方百姓安居樂業, 是多划算的買賣啊。”
陳致說:“你若是死於一個多月前,魚州城的百姓就能安居樂業。你為何不去死?”
焱無雙臉色一變, 道:“放肆!”
話音剛落,容韻終於按捺不住, 使了大力氣拉人。
陳致被他拉得一個踉蹌,從樹上跌落下來。
容韻一手抱著他,一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哨子, 放在嘴邊吹響。
哨聲刺耳, 直入耳膜,陳致聽得頭暈目眩,腳剛落地,即有些發軟,好在容韻一直沒有鬆手, 抱著他往更深的樹林跑去。
王為喜與黑甲兵不知何時竟散了開去,僅留著他們與焱無雙鬥智鬥勇。
焱無雙身影倏然從原地消失,又在他們面前出現。
陳致穩住腳步,再次將容韻拉到身後。
容韻嘴唇湊到他的後頸,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往左十丈。”
陳致:“?”雖然不明白什麼意思,他還是抬腳往左走,誰知剛走了兩步,就被容韻拽住了,耳邊輕響了一個字“右”。
難道他教了個左右不分的徒弟?
陳致正要換方向,焱無雙已經在他的左邊放了一把火,讓他名正言順地往右跑。
他跑得飛快,好幾次拉不住容韻的手,為免失散,他放慢腳步,與容韻並肩,再一把摟住他的腰,半抱半拖地往前跑,粗估了十丈後,他看向容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