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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拖長的音,仿佛一根調皮的羽毛,輕掃過陳致的心房,使他渾身一悸。
“柔軟厚實,若非親口品嘗,誰能明白其中美妙?”
說到最後,竟似痴迷。
陳致氣得嘴唇都哆嗦了。前後兩輩子,一輩子做人,一輩子做神,也是見過世面之……神人,還頭回見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而且最最最重要的是——
這張被他盛讚的臉,就是他原本的臉!
這事還要從陳應恪八歲那年說起。雖然黃天衙將這樁差事派給了他,但他根本不會返老還童,更不要說改頭換面,全靠服用一個月一次的返老還童丹以及皆無定期下凡幫他揉臉。
揉著揉著,皆無就覺得此事著實煩人,於是,“陳應恪”的臉就慢慢地“變了”,一點點地向陳致本來面目過渡。等陳致發現皆無的陰謀時,“陳應恪”與自己已有七八成的相似。
到十一歲那年,陳致已經可以頂著自己的臉到處行走,而身邊無人懷疑。偶有多年未見的起了疑心,也很快被其他人說服,當面稱讚“陛下實乃真龍之相”,背後吐槽“傻孩子果然越長越歪”。
所以,崔嫣此時調戲的每一句,針對的都是他。
好在崔嫣還有點眼色,見他面上氣憤不似作假,忙道:“我與陛下感情日深,一時忘情,還請陛下莫怪。”
誰與你感情日深?
陳致滿心滿腦都是找個月黑風高之夜,一刀把對方捅了,把贓物——妖丹拿出來。然後餵對方喝下自己的血,邪魅一笑:“想死,沒那麼容易。”言罷,揚長而去,留給對方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他臆想得十分興奮,面上流露些許,落在崔嫣眼中,暗暗欣慰:陛下聽到他的讚美,果然很開心。
第11章 月下之謀(一)
入夜,陳致在床上糾結。
起因是舊臣塞給他的紙條是一張邀請:月過中天浮碧亭。
他在想,如果今晚無月,約會是否就取消了?
可惜,這個假設並沒有發生。
所以他在糾結走的時候,到底要不要留下蛛絲馬跡。前幾次回天宮,他都用替身像代替自己睡在床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但這次約會由舊臣發起,出錯率很大,要是被捉jian在床……抓個正著,就暴露了兩個秘密;如果不放,按崔嫣愛給自己被子壓褶子的習慣,很快就會被發現。
猶豫再三,本著對舊臣無能的刻板印象,他還是選擇不放。
於是,在月亮又大又亮的時候,他悄咪咪地起身爬窗。貼了隱身符,一路都走得很順暢。
靠近浮碧亭,陳致剛撤去隱身,就發現這個地點就是個陷阱。四面通風的浮碧亭,就是個家徒四壁、四面楚歌的風水,誰進誰被抓。
他轉身要走,就聽身後響起勾人尿意的“噓噓”聲。
一葉竹筏從浮碧亭下方滑出來。
陳致見他們利用浮碧亭建在橋上、下通河流的地理優勢,創造了這麼個約會地,頗覺用心,便繼續這場幽會。
以竹竿為支撐,陳致“艱難”地跳到竹筏上。一雙帶著蘭香的臂膀從身後環住他的身軀,助他站穩後,又很快撤離。
陳致一回頭,就看到了一張熟面孔。
說熟,那也是矬子裡拔將軍。
楊仲舉生前將陳致看得極緊。見了誰,認識誰,與誰說笑,與誰往來,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時間久了,想要親近他的人既不能得到好處,還要受楊仲舉責難,得不償失,也就偃旗息鼓。
眼前這個,便是那些人之一。
名份上是陳應恪的表哥,卻沒有血緣關係。陳應恪的生母原是宮女,生子後擢為良娣,沒多久就死了。陳應恪即位後,楊仲舉為了安撫他,追封了個太妃。那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太后是要給先皇后的,也就是這位便宜表哥的親姑媽。
能出一位皇后,足見家世不凡。
國公之後,太傅之孫,尚書之子——年無瑕含金湯匙出生,註定一生風光無限。楊仲舉再怎麼驕橫跋扈,面對這些根深蒂固的老世家,總要留幾分顏面。所以,年無瑕敢越過楊仲舉與他接觸,幾次後發現的確是不可雕的朽木,才斷了聯繫。年家地位超然,既然皇帝不可救藥,他們也不必孤注一擲地與楊仲舉硬抗。
他不知道破城前,楊仲舉的陪葬名單里是否有年家人,反正沒見到,沒想到再相見,竟然是半夜三更的橋洞裡。
年無瑕手裡捧著一串豆大的夜明珠,對著陳致下拜行禮。
“免禮。”陳致一邊說,一邊將年無瑕手中的夜明珠拿了過來。
“……”年無瑕愣了下,才說,“我怕燈火引人注目,才以夜明珠照明,不當之處,望陛下恕罪。”
陳致把玩著珠子:“的確是好物。”
年無瑕忙道:“得陛下歡喜,是這珠子的造化,也唯有陛下之恢弘氣度,方不使寶物蒙塵。”
不愧百年世家出品,優雅仿佛與生俱來,哪怕是違心地拍馬屁,也讓人心曠神怡。陳致借著珠光打量年無瑕俊雅的面龐,笑了笑道:“數月未見,年公子越發討人喜歡了。”
這話說得頗輕浮。
然而年無瑕受之泰然:“陛下待臣之心,臣愧受矣!然臣待陛下之心,如日月昭昭,望陛下勿疑。見陛下身陷虎穴,臣等焦慮不安,日夜難眠,唯有捨身飼虎,只求能為陛下掙下一寸生機!”
陳致:“……”一寸生機就是多喘一口氣,還是必死無疑吧。
年無瑕嘆息道:“可惜,只怕我們做得再多,也是無用功了。”
為什麼每個欲擒故縱都透著一股濃濃的矯情味?
陳致很想知道自己不按套路走是個什麼結果:“既然橫豎難逃一死,我們不如多留點時間睡覺?這種犧牲睡眠的見面就不要有了。”
……
百年世家出品,優雅仿佛與生俱來,百年世家出品,優雅仿佛與生俱來,百年世家出品,優雅仿佛與生俱來……
年無瑕沉默的這段時間,這段話仿佛在凝固的空氣中死循環。
他們見面的地點在竹筏上,除非泅渡,不然只能靠船工將竹筏撐回去。年無瑕不怕他跑,所以思考的時間有些長,當陳致打第三個哈欠的時候,才開口:“崔嫣開始對世家下手。榆陽伯、銅川侯、陰山公相繼遭到打壓,連御賜的府邸都保不住,如此下去,我們即便想孤注一擲,也有心無力了。”
陳致皺眉道:“陰山公也遭到了打壓?”
年無瑕雖然不知道陰山公為何獨得“青睞”,但有反應是好事,再接再厲道:“不止如此,連府中的花花糙糙都沒放過,統統被掠劫一空。”
陳致咋舌。難道崔嫣想讓高德來和張權的大軍吃糙?
年無瑕認定陳致呆傻無腦,不指望他出謀劃策,直言道:“為今之計,唯有陛下與我們裡應外合,共同誅滅崔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