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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不要生我的氣。”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
陳致看了他一眼,招招手:“過來。”
容韻如釋重負,大步走到他身邊,伸手抱住他的腰,被推開後,才改而抱胳膊:“師父如果覺得我說的不對,我就改。我都聽師父的。”
陳致說:“那你的想法呢?”
容韻說:“我的想法……我還是覺得守洛陽與許昌更好。”
陳致點點頭道:“你說得對。”
“師父?”容韻疑惑地看著他。他與陳致相處了這麼多年,對他極為關注,從表情到神態,甚至走路的速度,都能看出心情如何。剛才看他從議政殿離開,就知道是真的生氣了,所以才放下一切追了出來,沒想到轉眼陳致就改了主意?
他陰沉地掃了眼院子,暗暗猜測,是否這個地方有什麼來歷,令師父觸景生情,才能改變態度。
陳致說:“將來要做皇帝的人是你,這種事自當你自己拿主意。就算我是師父,也只是給建議的人罷。”
容韻說:“不!在我心中,師父永遠是最重要的人,比天下都重要!”
陳致突然想,如果燕北驕當年也能這麼想的話,是否……嘖!他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收斂心神,說:“對付西南王的事就交給你了。”
“師父又要去哪裡?”對陳致的離開太過敏感,收斂的氣勢一下子釋放出來,竟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陳致假裝沒看到,說:“自然是回師門一趟,尋找救梅若雪的辦法。”
容韻心中吃了一大缸的醋。但是昨晚的教訓讓他知道,師父想走就走,自己根本留不住,與其鬧得兩人不愉快,還不如將這口氣先吞了,以後再說。便乖乖地問:“那師父什麼時候回來?”
陳致說:“快則三五日,慢則十來天吧。”
“這差得可多了。”
容韻討價還價,兩人扯皮了半天才定了個七八日。
王為喜差人來找容韻議事。
見之前的座位,陳致就知道王為喜這次是真的打算將容韻拱上燕帝的寶座,倒也放心,便催促他快走。
等容韻走後,陳致重新上路,只是這次的目的地不再是神魔戰場,而是信陽城。
第66章 混戰之詭(六)
在陳致腦海中, 此時的信陽城必然戰火紛飛, 人人自危, 但是到了地方,才發現想差了。此時的信陽城,街繁市茂, 人安狗閒,三三兩兩,懶懶散散, 哪見兵臨城下的緊張?倒是自己, 急匆匆的來,像個千里躲債的, 引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陳致略整了整衣服,鑽進邊上的茶樓, 選了桌靠書生的位置,點壺毛尖, 側耳聽他們閒談。果然在說西南王攻打信陽之事。
一人說,西南王來勢洶洶,必是不戰則已, 戰無不勝。立時有人反駁, 常言道:息縣的牌坊,羅山的婆娘,信陽的城牆。信陽城牆固若金湯,保叫他西南稱王,信陽投降。
五個書生, 兩個站贏,兩個站輸,一個當和事佬,竟將戰事清議,絲毫不見緊迫。
陳致按捺不住,拎著茶壺擠到他們中間:“諸位說得有理,我有一事不明,還請見教。”
書生齊聲道不敢。
陳致說:“諸位預見戰事將起,為何還處之泰然?”
書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從哪裡鑽出來的?”
陳致愣了愣,知道自己必然錯過了什麼,推託前幾日吃酒,大醉一場,昨日方醒,今日出門,便聽到這樣的大事,難免心慌意亂。
書生說:“那你醉得好生厲害!”原來,信陽之前被查出官府集體貪污瀆職案,如今城中最高長官是一年前派來的通判。他早年追隨黑甲兵南征北戰,經驗豐富,早在西南王大軍壓境之前,就預見此戰艱難,早早地通知百姓,遣送出城。如今留下來的,都自願與城共存亡。
書生道:“你立即去通判府,還來得及走!”
其他人紛紛勸說。
陳致說:“你們為何不走?”
書生們齊齊哈哈大笑:“你知道我們信陽以前叫什麼?叫義陽!”
陳致從茶館出來,問路去了通判府。
通判府大門敞開,竟能任意出入,走到裡面才有人問詢。陳致說自己要出城,那人二話不說帶他到登記處,約定兩個時辰後去北城門等候。
陳致好奇地說:“離開的人多嗎?”
那人拍拍他的肩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小伙子不必有負擔!只管走著,來日信陽還要靠你們重建。”
陳致見一人穿著紅色官袍急急忙忙地往外走,立馬追上去:“請問是通判大人嗎?”
通判轉頭,剛想點頭,整個人便僵住了:“陳留王?”
陳致沒想到自己一個照面就被認出身份:“呃。你是?”
“下官陳流,跟隨王為喜大人時,曾遠遠地見過您一面。”
陳致覺得自己的封號好像搶了人家的名字。
陳流說:“王爺為何在此?莫非,是京城的援軍到了?”
眼睛迸發的光芒太熟悉了,猶如春化冰雪時的勃勃生機,每一道光都鐫刻著對人世的眷戀。誰人不怕死,誰人不貪生?只是有的時候,所堅持的東西勝過恐懼,才顯得無畏。
陳致喉嚨哽了一下,才說:“嗯,先派我過來打探一下。”
陳流在官場混跡多年,哪裡還不了解?只是一瞬,就收起期待,換上公事公辦的笑容:“哦哦,自然自然,王爺這邊請。”
西南王的大軍駐紮了兩天,卻一直沒有進攻,只是時不時地派人城牆四周巡邏,偶爾見到從信陽出逃的人,也視若無睹地放過去了。故而城內才一直保持著風平浪靜。
聽說消息後的陳致卻十分不平靜。
越平靜的天空,醞釀的暴雨就越瘋狂。
從通判府出來,他貼上隱身符,在遣送百姓的集合點等待,將近一個時辰之後,就有一小支士兵過來清點人數。因陳致不在其中,他們便等了會兒,一盞茶才走。
出北門不久,果然看到西南王麾下的騎兵在周圍游弋。信陽士兵立刻將百姓護在中間,戒備地盯著對方。
騎兵不知說了什麼,一陣鬨笑。
信陽軍民頓時緊張起來,刀在鞘中發出極輕的摩擦。
雙方距離漸近……又漸遠。
騎兵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夾著馬腹去了別處。
直到他們看不見了,士兵才鬆了口氣,催促百姓快走。陳致跟著他們走出兩里地,確認不會有危險,才折返回來。
回到原地,騎兵已經不在了。
陳致繞著城牆轉了一圈,才在一排樹下找到他們。他們正堆起木條烤火,半天也沒有說一句話,與遇到百姓時嬉皮笑臉的樣子截然不同,到了傍晚,他們才翻身上馬,回了營地。
營地駐紮在信陽南門外,分成五大營,似獨立,實互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