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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韻自知有愧,配合得很, 竟連夜趕路。

    途中,他撥冗寫信給譚倏,一面是交代他防範西南王,一面也是透露新的進展。當初陳致說一統天下,他還覺得是天方夜譚,不想短短數載,這個理想已不是遠在天邊。

    崔嫣失蹤後,京城的皇宮就是一座空城,莫說三宮六院,連宮人也只有幾個臨時召來打掃衛生的,寂寥非常。故而,陳致和容韻到了京城,被安排入住王為喜的府邸。

    如今的王為喜與昔日的楊仲舉一樣,官居太尉,但手中的權柄猶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他住的地方,依舊是崔嫣當年賜予的那座。

    因外出一段時間,囤積了不少朝務,王為喜還在衙門裡轉悠,特意叫總管安頓他們。總管原本安排了兩座院落,但容韻堅持與陳致同住,兩人的行李也不多,房間極大,搬到一處,還顯得空落落的。

    陳致覺得不對頭:“就算同住一個院落,也有東西廂房,何必擠在一處?”

    容韻理直氣壯:“我與王為喜是初識,師父與他又有滅朝之恨,說起來,我們與他的關係算是半陌生半敵對……哦,以江南與燕朝的關係,敵對還是多一點的。就算他信了我是崔嫣的兒子,可如今大權在握,難保不會生出異心,提防點總是對的,我們住在一起,遇到什麼事,也可互相照應。”  

    雖然他說有條有理,陳致也十分認同,可內心覺得這理由必然不是最主要的理由。

    經過梅若雪的對比,容韻不肯低頭撒嬌,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捨不得師父,想要親近師父,一口咬定自己就是這麼大公無私。

    陳致也不是真的要他說個黑白分明,隨口擠兌了幾句,也就算了。

    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容韻就按捺不住了:“京城是帝都,據說繁榮猶勝江南。師父帶我開開眼界吧。”

    他這個年紀,正是愛玩的時候,陳致自然不會拘著,加上自己對京城也有幾分懷念,便戴上面具與他一道外出。

    街依舊是那條街,市依舊是那個市,連食物的香氣都與記憶相若。只是故地重遊,物是人非,心境大大的不同。那時候的陳致尚對黃天衙的任務報以滿腔熱忱,對未來充滿懵懂的期許,如今剩下的,卻是幾世輪迴、因果循環的疲憊與迷茫。

    容韻跟在陳致後面,起先還會對一些江南不曾見過的東西關注幾眼,發現陳致心不在焉之後,便失了興致,默默地跟在他後面往前走。眼見著一輛馬車迎面駛來,陳致不閃不避,急忙上前一步,摟著他的腰將人帶開。

    “師父,你在想什麼?”容韻眉頭緊鎖,語帶責備,一時間,兩人的關係好似掉了個個。  

    陳致說:“在想過去和未來。”

    師父的過去沒有我。

    師父的未來不知道有沒有我。

    他能把握的只有現在,卻不在師父考慮之列……

    容韻想著想著,內心不由生出一股焦躁與幽怨。

    剛才差點與陳致相撞的馬車突然在前面停下,一個老婦人在家僕的攙扶下健步如飛地衝過來:“可是……可是故人嗎?”

    四周人多,容韻原本也沒發現她是與他們說話,直到那人湊到了陳致的身邊。

    容韻下意識地將陳致往身後一塞。

    陳致回過神,驚訝地看著那老婦人的臉:“陰山公夫人?”

    陰山公夫人激動地說:“果然是陛……王爺。”

    容韻酸溜溜地說:“師父還有個封號叫‘陛’嗎?”

    陳致沒好氣地敲了下他的腦袋,問陰山公夫人:“陰山公可好?”  

    “好,也不好。”她低頭擦拭眼淚,“就是想您。這麼多年了,還三不五時地提起您。說當年沒有看顧好您,讓您受委屈了。”

    陳致戴著面具,還被她一眼認出,可見他們夫婦倆的確是一日沒有忘記過他。他心中感動,順勢答應了對方去家中的邀請。

    容韻也不反對。既然師父忘不掉過去,那他就努力地參與其中罷。

    陰山公夫人除了頭髮變白、皺紋變多之外,沒有太大的改變,陳致便先入為主地認為陰山公也與以前差不多,直到見了面,卻有些不敢認了。

    原本圓滾滾、胖乎乎的臉瘦成了鞋拔子,面上的褶子翻一翻,都能包餃子了。

    陳致驚訝地說:“胃口不好?”

    陰山公夫人說:“以前一天五頓,現在一天六頓,頓頓吃肉,一樣不長肉。”

    陰山公呆若木雞地盯著陳致看了半天,對夫人說:“夫人……陛下回來看我了。”

    此時的陳致拿掉了面具,所以臉上的表情十分生動:“是啊,好久不見。”  

    陰山公突然“噗通”一聲跪下:“陛下!你頭七不回來,重陽不回來,怎麼現在回來了。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呢!連一炷好香都沒有!平日裡燒的那些紙錢也不知道您收到了沒有。現在兵荒馬亂的,東西到處都貴,不知道地府受沒受影響。您想吃什麼?我晚上就燒了給您。”

    夫人實在看不下去,踢了他一下:“天都沒黑呢。瞎說什麼!”

    陰山公恍然大悟,突然爬起來就跑。

    陳致、陰山公夫人:“……”

    容韻忍不住笑出來。師父認識的這些人里,就屬這個最可愛。

    陰山公夫人之後對陳致解釋他不是怕鬼,可能是太開心了,一時接受不了現實。

    還說著呢,陰山公又沖回陳致身邊,“啪”的一聲打開傘,顫巍巍地對陳致說:“陛下小心,不要曬化了。”

    陳致:“……”他又不是雪人。

    陳致與陰山公夫人好說歹說,總算說服陰山公相信,來的是兩個人,而不是兩個魂。  

    知道陳致沒死,陰山公一下子爆發了,拍著桌子質問陳致為何這麼多年了,音訊全無,一點兒消息都不傳回來。

    陳致也很尷尬。在他的想法裡,陳應恪這個人早該死了,若非給容韻鋪路,自己也不會重新頂著這個身份回來。只好把鍋丟給自己的師門。

    道門總有些奇奇怪怪的規矩,陰山公也不好追問,又看向容韻。剛見面,他滿心滿腦都是陳致,旁邊的臉匆匆掃了一眼,便默認為崔嫣,此時才看出兩人的不同。

    陳致將忽悠王為喜的話又拿出來忽悠一遍。

    陰山公沉默了半晌,說:“陛下要小心王為喜。”

    陳致覺得他一口一個陛下叫得彆扭,明明後來已經改口為王爺了,不知怎麼又改了回來。

    陰山公只好順著他的意改口:“王爺與陛下失蹤之後,京城的老世家就準備造反,雖然被黑甲兵鎮壓了下去,可是這些年來,這股勢力從來沒有消停過。”

    陳致說:“難為王為喜這麼多年還忠心耿耿。”

    陰山公說:“他是不得不忠心啊。這麼多年來,他多次想要重整黑甲兵,都以失敗而告終。黑甲兵從招募、培訓到晉升,都有自己的一套規則。王為喜根本插不得手進去。若非借著對崔嫣和燕朝忠心耿耿的形象,根本不可能將黑甲兵用得這麼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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