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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致瞄了一眼:“離。”

    容韻靜默了會兒,小心翼翼地問:“是師父名諱里的那個字嗎?”

    陳致想了想……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容韻半天等不到答案,一臉憂鬱地繼續讀書,可是看了幾個字,又不識得了,只好問:“師父,這個字不是良。”

    陳致說:“艮。”

    容韻說:“我認得良。”頓了頓,期待地看著他,似乎希望他稱讚幾句,或就著這個話題展開超過一萬字的親密會談。

    陳致乾脆摸了本書出來看。

    容韻被夜明珠照得瑩白髮光的小臉蛋瞬間暗淡了下去,捏著書本繼續讀書,看了會兒說:“師父,我看不懂。”

    陳致問:“哪裡不懂?”

    容韻羞澀得幾乎要哭出來:“哪裡都看不懂。”

    陳致只好把書拿過來自己看了一遍,準備講解,但是發現……他也看不懂。

    ……

    被容韻眼巴巴地望著,陳致越發煩躁。

    他將書摔回去:“你先將書背下來,背熟了我再教你。”

    容韻以為他生氣,忙站起來說:“師父,是弟子太蠢了,師父不要生氣。”

    ……還拐彎抹角地暗示他蠢!

    陳致冷哼道:“知道蠢,就回去好好學。”

    容韻眼眶一下子紅起來,呆站了會兒,才抓起書,匆匆地鞠躬跑了。

    陳致去夜市拎了兩壺酒找皆無。他正在池塘邊釣魚,滿池子的魚都往他的魚鉤里撲,都被抖落了。

    陳致說:“你這是釣魚?”

    皆無收起魚竿,取下魚鉤上的仙丹,重新甩回水中,剛才還踴躍上鉤的魚立刻嫌棄地游開了:“這才叫釣魚。”

    陳致看著光禿禿的魚鉤,說:“這叫效仿姜太公,東施效顰,不倫不類。”

    皆無說:“敢問西子所為何來?”

    陳致說:“《養身訣》解析呢?”

    皆無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連《養身訣》這麼粗淺的書都看不懂?”

    陳致臉皮城牆厚:“我說看不懂你會另請高明嗎?”

    皆無氣焰一下子弱了下去,陪笑道:“你說看不懂,我立刻就去寫解析。”

    “去吧。”陳致大手一揮,沒有半分心虛與慚愧。

    皆無伸出手來:“書呢?”

    “給他了。”

    “那我怎麼寫解析?”

    陳致皺眉道:“難道是孤本?你這裡沒有嗎?”

    皆無說:“你書房裡的每一本書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絕對沒有普通的……”

    陳致從袖子裡掏出滿書香艷的《月下記》。

    皆無讚嘆道:“這本厲害了,描寫很深刻,可以給容韻小朋友做啟蒙教育。”

    陳致將書丟還給他:“跟我去一趟四明。”

    皆無搖頭:“不行。我暫時不能離開南山。”

    “為何?”陳致關切道,“難道那盒子對你的影響還沒有消除?那到底是什麼盒子,怎麼這麼厲害?”

    皆無沒有正面回答,只說地府周主簿那裡應該有一本,讓他暫時借來。

    饒是陳致快去快回,皆無拿到手時,也已經天亮了。耗費一個上午,皆無將整本書解析完畢,又手把手地教了一遍,確認陳致不會誤人子弟後,才放他離開。

    陳致回到四明,就看到容韻抓著筆,坐在院子裡發呆,便走到他身後,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容韻嚇得手中筆“啪嗒”掉落,見是他,立刻激動地站起來:“師父,你沒離家出走!”

    陳致:“……”離家出走又是什麼劇情。

    容韻自知失言,忙道:“我們早上起來,不見了師父,以為你出門訪友了。”

    陳致說:“不是離家出走嗎?”

    容韻咬著下唇:“我,我說錯了,師父別生氣。”

    明知道是崔嫣,卻因為年紀太小,舍不下臉皮下重手,總覺得以大欺小勝之不武,尤其是,那些恩恩怨怨、糾糾纏纏對方早就忘了……

    陳致百般滋味在心頭:“書背下來了嗎?”

    “背好了。”容韻說,“我昨天背了一個晚上,略有心得。”

    陳致眉頭一挑:“哦?說來聽聽。”

    容韻小心翼翼地開口:“乾坤巽震坎離艮兌組成八卦,分別對應人體的腸脾膽肝腎心胃肺,故而,《養身訣》第一句的意思是……”

    陳致表面看起來毫無表情,其實內心已經把皆無寫的《養身訣解析》捏過來捏過去,捏成了一團廢紙。

    不做廢紙幹什麼?

    反正,容韻都靠自己領悟了。

    他臉色難看得太明顯,容韻想忽略都不行,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到後來,收了口,一個字都不敢說,只是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早見識過崔嫣的天賦異稟,靠著一枚妖丹和不靠譜的姜移,就能混成天師,學習一本入門級的法術書實在不算什麼,但是……陳致內心依舊不慡:“既然知道了,便自己練吧。沒有練熟之前,不許出房門一步!”

    他說完,甩袖就走,容韻突然追了兩步:“師父。”

    陳致裝作沒聽見,直接將人丟在了後面。

    老管家在四明山找到天黑才回來,知道陳致回來了,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陪著容韻讀書修習。

    看著一老一少互相依靠的身影,陳致想起皆無說過,老管家只剩下三個月的陽壽,不由有些惆悵。

    三日後,容韻便將偽裝成《養身訣》的心法學好了,陳致檢查了一遍,看他練的的確一絲不差,便繼續傳授其他的學問。看在老管家命不久矣的份上,他決定給容韻一點好臉色,好叫老人家走得放心。果然,他轉換態度之後,老管家舉止自在了許多,不似之前那般謹慎小心。

    常言道,閻王叫你三更死,無人敢留到五更。

    兩個月後,皆無的預言顯露出跡象,老管家病了,起先是咳嗽,慢慢地嘔血,到後來,連床都下不了。雖然知道了結局,陳致還是從山下給他請了一個大夫,各種湯藥不間斷。容韻更是守在病榻邊,寸步不離。

    到第三個月的某天,老管家的精神突然好了許多,靠在床上笑眯眯地說話。他將容韻支了出去,單獨請求陳致照顧容韻到成年,還說了很多好話:“公子命運多舛,唯一幸運的便是能夠拜真人為師。公子生性敦厚淳樸,來日必定會孝順真人,報答真人的。”

    聯想燕北驕的野心、崔嫣的陰險,陳致對容韻的“敦厚淳樸”持極大的懷疑態度。

    不過人家留遺言的時候,再不識相的人也不會潑冷水,陳致滿口應承。

    至傍晚,堅持給容韻磨了回墨的老管家終於兩腿一蹬,去地府報到。陳致滴了牛眼淚,目送他與鬼差接頭,一回頭,容韻哭成了個淚人,差點喘不上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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