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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關於真木英介的“失蹤”,當天各報的副刊都大肆報導。畢竟,他的作品《瘋狂之美學》是暢銷書,所以深受傳播界所注目,而每家晚報亦都以此做為頭條新聞。但是,報導的標題大致是“批評家真木英介失蹤”,或“真木英介在長野縣斷絕訊息”之類,較為緩和的表現,沒有“遇害”之類的字眼。只是,內容則認定真木之死已為確定的事實。至少,被切斷的小指是和本人的西裝上衣一起被發現。奈穗子坐在編輯部一隅看著各晚報的報導。但,內容並無較新的發現,倒是刑事們的話很具體、詳細!很不可思議的,並未刊出發現上衣的高中生姓名。其理由馬上就明白了,因為,並沒有高中生所見到的紙片之內容出現。顯而易見,警方未公開紙片的存在,那是判斷兇嫌身分的關鍵!現在,該委託什麼人負責田中英光全集的解說呢?這天晚上,在緊急召開的編輯會議里,奈穗子一句話也沒說,她只是低著頭,保持沉默。一位批評家的生死,在此已被完全遺忘!對四季書房而言,真木英介已是過去的存在。對此,奈穗子感到無限悲傷。即使在開完會,搭上回家的電車之後,甚至在回到位於杉井的伯父母所經營的公寓之八席房間後,這種悲傷之感仍深深沉澱在她心中。丟下手提包,她崩潰似地坐在桌前,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沿著臉頰往下流。為什麼哭呢?一位批評家的安危,為何令自己如此心痛?真木英介之死已經確定!報導他的“失蹤”消息的不只是晚報,幾家電視台在新聞節目也都加以報導。對此,其本人,甚至朋友或親戚都無任何消息通知,由此可見,真木英介已經死亡。但是,此刻奈穗子心底沉澱的悲哀,並非只是對於一位批評家的單純惋惜!一想到“真木先生已不在人世”,奈穗子就毫無來由的熱淚盈眶,她心中有一股強烈的孤獨感!似乎充塞於自己內部的一切都已消失,陣陣冰冷的寒風吹透空洞的軀殼!她嗚咽著,雙肩輕顫,嘴裡低呼著:真木先生!她的肩膀不住顫抖著,好幾次低叫著,就像是失去衷心愛慕之人的悲嘆、哀傷女性。直至此時,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對真木的感情:我愛著真木先生……或許,那並不能稱之為“戀慕”,但,真木英介的存在,在她心中占有相當大的地位,卻不容否認。奈穗子自哥哥畢業的X大學之校際新聞刊物上知道了真木英介之姓名,那是一篇題名叫《野狐忌》的文章。雖是描述真木對於二十幾年前,當時自己才六歲之時的回憶,但是,奈穗子讀後卻有了非常強烈的印象!長發、肌膚白晰的少女,模仿娼妓母親的動作,將真木拉至床上,那情景,像兒童畫般真實,像幻想畫般神秘。奈穗子心跳急促地讀著!《野狐忌》這篇文章,乃是藉著對此異常經驗的描寫,表達自己對少女的回憶,更是一位男性終生對該夢幻少女的懸念。讀完之後,奈穗子甚至對那位名叫早苗的少女感到淡淡的妒意!所以,當真木英介被推選負責田中英光全集的解說時,奈穗子最先浮上腦海的就是自己在《野狐忌》中所讓到的這段內容。“我要開始接觸真木英介,他究竟是個什麼樣人物?”站在編輯的立場,她讀了好幾冊真木的著作。真木喜歡探討被埋沒的無名詩人或自殺作家,他以銳利的眼光分析他們歪曲的心理和作品,善意的予以解說,這是他的評論文章深受多數讀者支持之所在!當然,奈穗子也是被真木所吸引住的一位讀者,但,何時開始,卻轉變為傾慕之情呢?“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到底奪走真木先生性命的兇手在哪裡?”奈穗子抬起頭,視線瞪望虛空。線索有兩個,一是自稱“日高志乃”的匿名人物。真正的“日高志乃”已死,家人仍住在長野縣北御牧村,那麼,兇手一定熟知附近的地理環境了,換句話說,即是和地緣有關。另一線索就是真木上衣內所發現的紙片。依小諸警局的刑事所言,好像是撕破的信!雖然紙片丟了,可是,發現的那位高中生記得很清楚,內容是“我也是那盲目之鴉”。刑事說,既然會使用這種譬喻表現,寄件人和收件人必定對“盲目之鴉”有共同的了解!這項推理具有很重要的意義……紙片是從真木的西裝上衣被發現,當然他會知道“盲目之鴉”的意義!志賀主編就說過:“或許盲目之鴉是真木先生所喜歡的名詞……”對了,沒錯,兇手和真木之間存在著一隻盲目之鴉……奈穗子望著書架上真木的作品,或許,這些著作里會有關於盲目之鴉的記述!她站起身,抽出數冊,擺在桌上。盲目之鴉到底在何處呢?即使這並非是解決命案的重要關鍵,自己也必須親手將其找出。“真木先生,我一定會找出來!”她半禱告似的低語,然後,拿起第一冊書。一種類似對於奪走愛人生命的兇手報復之情感,給予奈穗子無窮的勇氣!
第六章 陶器之鴉
1 吉野奈穗子在房裡開始讀真木英介的著作之時,千草檢察官正和從娘家回家的妻子坐在客廳里。妻子才剛換好衣服,卻猶未卸妝,也許是和家人相聚讓她心情愉快吧!妻子的神情開朗,好像年輕了十多歲!檢察官目眩神移地盯著妻子臉龐。“怎麼回事?”見到丈夫盯視自己,檢察官之妻似很訝異地問。“不,沒什麼。”檢察官慌忙移開視線。他總不好意思實說:因為你看起來好漂亮!這種事,曾讓他面臨過一次危機。那是結婚幾個月之時發生的,在檢察官懷中,妻子很羞澀的低聲問:“你喜歡我嗎?”一瞬間,檢察官嘴唇哆嗦,卻說不出話來。“嗯……你喜歡我嗎?”暖暖的呼吸氣息,讓他覺得耳朵好癢。“這……”他結結巴巴地說。“那你是討厭我了?”“這個……哪有……”“你說嘛!喜歡或討厭?”“這都是電影或戲劇里才會出現的口白,我又不是演員……”檢察官想借詞逃避回答。這時,檢察官沒見到黑暗中妻子臉上浮現的表情。但是,緊接的瞬間,妻子用力抱住他:“沒關係,反正,我喜歡你!好喜歡你!”檢察官也用力回抱住妻子。那已經是逐漸淡去的回憶了,青春,已走遠……但是,門鈴聲驚醒了他的回憶,會是誰呢?妻子站起身去看,很快地叫著:“野本先生來看你。”“我馬上過去。”抓起桌上的香菸和打火機,檢察官站起來。調查一課的野本利三郎刑事正站在門口。“嘿,真難得!”“其實,我剛查訪回來,順道過來看看。”“是水戶大助的案子?”“不錯。聽說由你負責偵辦,所以想報告……”“查出什麼眉目了?”“一點也沒有!”“那,有什麼可報告的?”“這……”野本不好意思地笑了。“奔波一整天,收穫是零。雖說幹了這一行,鼻子應該很靈,但,這次就是找不到半點跡象。剛剛我去了被害者服務的‘白夜書院’,那一帶,飲食攤很多,所以,被那些烤小鳥和烤天婦羅的香味熏得一肚子氣!”“還沒吃飯嗎?”“吃過了。本來想回家,看看時間又太早了,而且,秋夜總會令人懷念起老朋友……”“你簡直像十七、八歲的少女!”“可笑嗎?”“別瞎扯了,先上來再說。”檢察官笑了。“如果吃過飯,喝杯茶總行吧?”長時間的交往,檢察官非常了解野本刑事的心情。一旦調查陷入僵化,野本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而,在彼此閒扯亂言之中,總會得到意料不到的暗示!野本刑事從神田的“白夜書院”來到世田谷找自己時,檢察官就已深深發覺到他心中的焦躁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