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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詩人常具有病痛的靈魂,但是,大手拓次同時兼具病痛的肉體。如前在《拓次——其青春》中所述,他在十七歲時罹患中耳炎,更受並發的腦病所苦,一般認為,那是結核性腦膜炎。因為,他的父親在三十歲,母親在三十三歲就病逝,都是死於結核!無論如何,折磨他的頭痛之苦,以及中耳炎後遺症引發的重聽(左耳幾乎聽不見聲音),在其青春前期投下了陰影。他的‘病痛的肉體’之另一創痛為左眼的暫時性失明。拓次直至四十七歲生命終結為止,從未娶妻,有人認為他是純潔孤高的詩人,一生連女人身體都沒碰觸過。但是,只有一次,他和女性有了交往,對方是在他的故鄉群馬縣磯部溫泉的旅館女服務生。從目前的各種資料可知,他由於此次經驗,被女人傳染了惡疾,招致左耳失聰。當時,他二十五歲。當然,他接受治療了,失明的不安一直沒有消失。其後,他仍常至眼科醫院檢查。對他而言,眼和耳是終生的痼疾!我之所以敘述他的疾病及身體的缺陷,並非故意貶低這位特異的詩人,我的著眼點是要解明這種生理因素在其心理,甚至作品上有產生何等的作用。文藝心理學或文藝生理學的名詞尚未有定論,但,假定這能成為學問的一個部門,詩人大手拓次的存在,無疑是最佳研究對象。他是‘密室的詩人’,關閉向外界開啟的窗戶,封閉在自己砌成的心理暗室之中,追求怪異的幻想。既害怕現實的女人肉體,卻又持續創作‘似被女人擁抱而顫慄的詩’。他的詩中飄蕩著的妖冶色情氣息,可說是幻想中對於女性肉體的贊仰,這點,和其生理亦有關聯。他的詩中,以香料為題材者甚多,像《納希薩斯的香料》、《鈴蘭的香料》、《香料之舞》、《香料的墳場》、《香料之頰》等等。對於在失明的不安威脅下,受痼疾耳病所苦惱的拓次而言,悠遊於不需要光和聲音的香料(嗅覺)世界,能帶給他安詳。也唯有在此世界裡,他才能在‘自認為盲者’的心理密室中,描繪出奔放的幻想,像《我是盲者》、《盲目的珠寶商人》、《盲目之鴉》等,就是這樣誕生的。盲目之鴉桃紅色的瑪瑙香爐中,升起妖眩的輕煙,迷惘的褐色飛蛾,白腹朝天、頹然而死,秋日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進入我們心底。深秋的冷霾日子裡,盲目之鴉哀啼於枝椏之間。皆眼裂眶的烏鴉!幻現紫陽光般雲翳的烏鴉之眼!你那悽然悲鳴,讓秋葉片片萎墮。從你的啼聲里,躍出錐心的花朵。仿佛啃噬濁清磁碟上的兔肉一般,你的聲音,是叢生於盡幻地面的雜草。振翅、搔爪、伸喙,穿枚枝椏間的盲目之鴉,呱、呱聲嘶哀啼。在通往無涯的黑暗宮殿中,像藍白色的閃電,盲目之鴉呱、呱叫聲迴響不已!拓次說‘虛幻是我的真實世界’,所以,‘對於詩人而言,虛幻既然真實存在,必有形、色,香、味、重,叩之有聲,與現實世界的物體無異’,因而,盲目之鴉也實際存在拓次自身的幻想之中。即使這樣,此種幻想仍太可悲、太悽愴,讓我由其中感受到投影於拓次心理上的生理之重擔!他將自己轉化為盲目之鴉。亦即,啼囀於枝椏之間的盲目之鴉,乃是受失明的不安威脅的拓次自身落寞的心象風景。”  

    檢察官抬起頭的同時,大川也用力呼出一口氣,抬起頭來。“嗯,確實有盲目之鴉的字眼。”大川皺眉。“但是,這首詩的意義,我卻……”“我很感激找出這段內容的吉野小姐。和真木英介的上衣一塊掉落的紙片上寫著‘我也是那盲目之鴉’,亦即,‘那盲目之鴉’應該是‘那首詩中的盲目之鴉’!”“不錯。這麼說,寫‘我也是’之人到底是誰?是真木英介?或是兇手?這張紙片是信的一部份,究竟是他倆中的哪一位寫的?”“以可能性而論,真木有,兇手也有。”檢察官唇際浮現笑意。“但是,不能限定為他們兩人。也可能是我們所不知的人物X,寫給兇手的信。只是,可斷定接獲此信之人並非真木。”“為什麼?”“他去小諸的目的是去會見化名‘日高志乃’的農家家庭主婦,想獲得田中英光這位作家的資料,所以,不可能隨身帶著與工作無關的信。因此,我們可認定這封信原本就在兇手手上。”“嗯,照這麼說,接到此信的人是兇手,但是,寄件人卻不知是誰了。亦即,只要知道‘盲目之鴉’這首詩的人,皆能寫這封信,也就是不特定多數的人物!”檢察官默默點頭。這時,一旁的奈穗子低聲說:“我還有一些東西想讓兩位看看……”  

    7奈穗子站起來,伸手按住放在檢察官面前的《異端詩人之家譜》,翻開卷頭的彩色專頁,說:“這邊有大手拓次親筆寫的詩句之照片。”探長也將臉靠過來看著:人生乃是墳前的燭火拓次

    第八章 自焚的女人

    1 拂曉前,淅瀝的雨聲停止了,窗外開始明亮。野本刑事趴在床上,點燃一支香菸。今早十時以前,要趕至小金井市!他翻開枕畔的記事本,確定一下訪問對象的住址和姓名——小金並市中町三丁目XX番地、柴田守彥。昨天,刑事一整日都在雨中奔走著,但是,從水戶大助周圍仍查不出女人的蹤影。難道千草檢察官的推理錯了?水戶在小諸車站前和真木英介碰面,這是事實,有照片做為物證。這時,自稱“日高志乃”的女人出現了,水戶目擊對方,結果因而喪失性命。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日高志乃’是女性,真木英介接到的是冒名所寫的信,說不定,這是故意讓調查方向轉向女性的策略,那麼,水戶目擊到女人的推理就告崩潰!打至“荷馬”的電話也能依同理解釋。女店員聽到女人的聲音,卻未能見到對方。說不定,水戶接聽時,已經是男人在跟他對話了。野本走在雨中,一逕地想著這些事。或許是失去偵查方向的緣故,走向專案小組總部的步伐極為沉重!雨水流入鞋內,每移動一步,就發出奇怪的聲音,像這種時刻,自己感受到的寂寞,是無人能夠了解的。刑事舉手攔住一輛計程車,不是因為太累了,而是突然想去地檢處一趟。一方面是報告今日的結果,確定千草檢察官的偵查方向,另一方面,只是莫名的想見見檢察官,互相閒扯幾句!檢察官和書記官都還在辦公室里。“你來得正好。”一推開門,檢察官立刻笑著說。“我也剛從專案小組回來,已經發現勉強可算是線索之物了。”“哦?是什麼?”“盲目之鴉。”“烏鴉嗎?”野本一副不起勁的聲音。“什麼人飼養的?”“不是飼養的,是……”檢察官將吉野奈穗子所提供的內容說明一遍。“盲目之鴉”確實如檢察官所想像的,是詩人創出的詩句,並非實際存在的烏鴉。由此可知,從真木英介的上衣掉落之紙片,乃是熟悉拓次之詩的人所寫的信。當然,調查當局對真木著作中所介紹的月村早苗這位女性便產生了強烈的關心。她自幼年就聽母親朗誦拓次之詩,並將母親的遺物提供予真木英介。而且,還談及少女時代將拓次的詩集稱為“呱呱之書”,由此可見,“盲目之鴉”在其記憶中必定印象深刻,寫出“那盲目之鴉”的句子,在她而言,應該相當自然……“原來是這樣。”野本點點頭。“我倒真想見見那位月村早苗一面。”“嗯,專案小組也是這麼認為,所以大川立刻打電話至小金井警局,要對方尋找她所任職的幼稚園,並進行緊急調查。但是,小金井市內的幼稚園卻找不到名叫月村早苗的教師。”“不會是職員吧?”“不,是教師,但是,現在離職了。去年十一月為止,她確實服務於私立若草幼稚園,但,辭職之後就失去消息了。”“是否已向該幼稚園查問過?”“當然有。不過,找出若草幼稚園就已花掉不少時間,大川又是下午五時過後才打電話過去,幼稚園裡只剩下一位年輕職員,今年四月份才就職,根本不清楚以前的情況,要我們直接問園長。”打電話至園長家,是他太太接的,說她先生去神戶訪友,今夜很晚才會回來。所以,專案小組總部約好明天和他見面,對方答應十時左右在家裡等著。“就因為這樣,我希望你明天趕往園長家。”檢察官說。“我希望知道月村早苗的住址,並查明其辭職的理由。她是去年十一月,亦即第二學期中途離職,為何選擇此一時期,其中可能有重要內情。”野本邊點頭,邊問:“真木英介的著作《異端詩人的家譜》是何時發行的?”“我也查過了,是去年十月二日。但是,真木在此之前就曾利用四季書房的周刊雜誌,請讀者提供資料,依吉野奈穗子所說,是刊登於去年三月四日那一期,月村早苗一定是見到了,才將拓次的詩句寄給真木英介。”“嗯,三月至十一月之間,男女要發生某種關係,已經綽綽有餘了。”“有意思!”“是的,相當有意思。看起來這條路線應該是正確的,路標直指月村早苗。”“如果能這麼順利就好了。”一旁的山岸書記官邊笑,邊將記有園長姓名和住址的紙條遞給野本。趴在棉被上抽完第二支煙,廚房方向傳來陣陣味噌湯的香氣。刑事用力站起,推開玻璃門,走下庭院。被雨淋濕的樹葉在朝陽下反射串串亮光。他用力深呼吸,然後面向廚房,大聲問:“喂,早飯好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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