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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方想了想,說先顧一頭吧,對富老公道:“跟阿和軒聯繫一下,讓他把手底下的人都召集起來,加緊巡視,把精神都給我打好了。”
許一城這時卻給扣下一盆冷水:“現在張大帥馬上就離京了,無人管束,若我是王紹義,肯定是以移防或演習為名,率大軍直接進駐東陵,明火執仗地挖墓。阿和軒那幾十號人,能擋得住人家一個團?”
毓方一琢磨,頓時面露愁容,許一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這傢伙看似沉穩,其實跟他弟弟毓彭也差不多少,玩玩小心機還湊合,真碰上大事一樣發懵。毓方問許一城該怎麼辦,能不能設個局把他騙住。
“王紹義這個人太狡猾,手底下實力又強大。跟他玩小聰明,一槍就把你崩了。”許一城搖頭否認。在平安城陰司間裡的遭遇讓他印象太深刻了,任憑他智計百出,在絕對的力量之下也無濟於事。
“那您覺得該怎麼辦?”
“對付王紹義只有一個辦法,以硬碰硬!只要有足夠的人護陵,能把王紹義擋在東陵之外,不用長,一天就夠了。盜墓東陵,畢竟是一件犯忌諱的事。他如果知道事先有準備,肯定就知難而退。你們宗室在京城經營這麼多年,這點人還是能湊出來吧?”
毓方聽了,臉上卻沒什麼喜色:“宗室這幾年,錢是攢了點,人脈也還算廣,可敗家子更多。若是捐個款起個樓,還好說,這拉隊伍去打仗就……”
許一城皺眉道:“四百人……不,三百人都拉不出來?”
毓方搖搖頭,抬起指頭:“錢的事姑且不說,這兵荒馬亂的,去哪兒找壯丁?就算找到了,會不會打仗?能不能擋住惡諸葛那伙悍匪?再說就算人齊了,槍從哪弄?彈藥怎麼補給?”說到這裡,毓方又斜眼看了眼許一城,“再者說,自從張勳以後,宗室一直被人猜忌,連馬車上掛了二龍戲珠都被人懷疑。如果宗室一下子在北京城裡拉出這麼大的軍隊,這不是作死嗎?”
發完這一通牢騷,毓方頹喪地坐回到椅子上,啪地打開摺扇,徒勞扇動,全沒了那副智珠在握的勁頭。富老公“哼”了一聲,恨聲道:“大不了把我這副老骨頭填在那兒!”
許一城望著這位遺老,還不如一個老太監有血性,心想有你們這樣的人在,滿清不亡可真是沒天理了。許一城一想到自己唯一的盟友就是這些傢伙,又是無奈又是氣憤。
三個人在屋子裡沉默了一陣。富老公突然想到什麼,走到毓方面前耳語幾句。毓方眼睛一亮,手裡摺扇“啪”地一打,對許一城道:“許先生,是不是只要找到一支軍隊,跟王紹義硬抗一天就成了?”許一城說:“這自然是最好的辦法,可你們不是拉不起來隊伍嗎?”
毓方這次臉上帶了一點喜色:“宗室沒兵,可咱們可以借嘛。富老公剛才想起一人,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助,此事就有著落了。”許一城“哦?”了一聲,抬起頭來。
第八章 局勢大亂
富老公說的這個人,叫李德標,關於此人的發跡,頗有傳奇色彩。他是遼北法庫縣人,十九歲加入奉軍,在奉軍大將郭松齡麾下當個普通小兵。
民國七年,張作霖當上了東三省巡閱使,正式成為東北王。他躊躇滿志,覺得自己住的宅邸規格也得提升。於是奉天城內的帥府進行了一次翻修,範圍比從前擴大了不少,郭松齡當時擔任衛隊旅參謀長,特意多派了幾個警衛連在四周加強戒備,其中李德標所在的這個連,就把崗哨設在了大帥府東門附近。
張作霖這人有個習慣,喜歡微服私訪,經常戴著一頂瓜皮帽,穿一條馬褂,什麼人也不帶,孤身一人溜達出去。這一天他又一個人出去轉悠,考察了奉天城裡幾處要害設施和軍營,到了夜裡才回來。張作霖走到大帥府東門,正要往裡走,被正在崗亭里執勤的李德標看到。李德標一看有個商人模樣的傢伙鬼鬼祟祟接近大帥府,立刻舉起槍來大喝,讓他趕快離開否則開槍。張作霖又好氣又好笑,以為衛兵沒認出來自己,又往前走了兩步。不料李德標喀嚓一聲拉動槍拴,竟然真要動手。氣得張作霖張嘴大罵,說老子就是張作霖,你個小王八羔子趕緊把槍放下。
這李德標也是個直性子,非但沒把槍放下,反而大罵:“你是張大帥,我還是你親爹呢,趕緊滾!不然我真開槍了。”兩個人僵持了半天,最後張作霖怕這小子犯渾真開槍,只得悻悻離開。他去了大南門裡路東的教導隊機關槍中隊部,在那給大帥府掛了個電話,讓郭松齡趕緊過來接人。
郭松齡接了電話有點莫名其妙,大帥回大帥府什麼時候需要特意去接了?但他不敢怠慢,連忙趕到中隊部,把張作霖接回去。張作霖進了帥府,第一件事就是讓郭松齡把東門崗亭里的李德標叫過來。
李德標被帶到以後,張作霖故作不悅,指著他說你現在看看我是誰。李德標一看,才發現剛才門口那人果然是真的大帥。旁邊郭松齡臉色鐵青,汗如雨下,這個混小子居然連大帥都不認識,還拿槍指著他,簡直是不知死活。張作霖一拍桌子,說你不讓我進就算了,還說是我親爹,占我便宜啊?李德標這才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整個奉天城裡,敢自稱張作霖親爹的,恐怕就他一個。
李德標脾氣硬,非但沒有跪地求饒,反而脖子一梗:“我們連長說了,不許任何可疑分子靠近大帥府。您一不帶衛兵二不亮證件,我是照章辦事!”張作霖沒生氣,反而十分滿意,一指郭松齡:“你的兵不錯,有種!如果奉軍將士個個像他一樣,嚴格執行命令,不打半點折扣,那天下就沒人能幹得過咱們了。”
就因為這件事,李德標因禍得福,反而受到褒獎,很快升了官。張作霖聽說他是法庫人,還給他介紹了一個同鄉,巡閱使署總參議楊宇霆。楊宇霆對這個硬骨頭小同鄉十分欣賞,給他找了個媳婦,還把他送去講武堂深造。從此李德標平步青雲,在東北軍里成為一個傳奇人物。到了民國十七年,他已經升到了上校團長,帶著一個獨立步兵團,隸屬第十四軍,在軍長孫殿英麾下做事。
許一城聽完,說此人倒也是個奇人,不過為什麼找他?
毓方說:“前些天我聽說,孫殿英被馮玉祥打得大敗,十四軍一路北潰,現如今在薊縣休整。而這個李德標獨立團駐軍的位置,就在薊縣和遵化之間,離平安城和東陵都很近。富老公也是法庫人,跟李德標有點交情,還曾經助過他的軍餉。如果能請他出手,不指望說剿滅王紹義,起碼能護得住東陵平安吧——我們宗室的人情,在京城附近也只有這一家能使得動啦。”
許一城沉吟片刻:“軍事上的事我不太懂,不過李德標的頂頭上司孫殿英沒下達命令,他能隨意行動嗎?”
毓方笑道:“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孫殿英是個三姓家奴,全靠抱著張宗昌的大腿才混進奉軍序列。張作霖對於非嫡系部隊都有很深的戒心,他把李德標的獨立團編入孫殿英的十四軍,是帶有監視的意思。所以李德標的獨立團,在孫殿英那兒根本是聽調不聽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