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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城琢磨了一下,覺得這個提議似乎沒什麼破綻。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讓富老公和許一城去找李德標。這時富老公眉頭一皺,沉聲說:“不行,這樣還不夠。”兩人問他怎麼了,富老公道:“李德標這個人我很了解,做事非常一板一眼,從來沒有通融。你想,他當小兵的時候,都敢攔張作霖,現在這脾氣更不得了。這件事涉及軍事部署,他未必能賣我這個面子。”
“那就給錢!咱們再幫他點軍餉不就得了?我就不信,一箱子銀元砸過去,他會不動心?”毓方不以為然。
“不夠,還是不夠。”富老公搖搖頭。
毓方沉思片刻,看向許一城,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許先生,這時候,就得藉助你們五脈的力量了。”許一城何等敏銳,立刻就猜出了他的意圖:“你想偽造一份張作霖的手令,假傳命令讓李德標去打王紹義?”
“聰明。”毓方撫掌而笑,“李德標對張大總統忠心耿耿,對於他的命令,一定會不折不扣地執行到底。”
“這不合理吧?你就不怕他一通電話打到總統府或參謀部去核實?”許一城皺眉。
毓方得意地道:“若換作平時,這個計策自然行不通,但如今奉軍上上下下都亂成一團,兵不知將,將不知兵,電話電報全都不通,李德標這種心腹嫡系,只會認張作霖的手令——這就是咱們的機會。”他說到這裡,滿懷期待地看向許一城,“至於如何模仿張作霖的筆跡,就得請五脈的手段了。”
五脈中的紅字門——也就是劉一鳴所在的這一脈——專精字畫古書,門下子弟從小都要揣摩各家書法,讓他們模仿張作霖一個大老粗的筆法,簡直是輕而易舉。
許一城盯著毓方,看到他閃過一絲狡獪的神色。毓方什么小心思,許一城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想藉此把許一城和宗室綁得再緊些,最好是把五脈一起拉下水。
可惜許一城也沒有別的好辦法,毓方提出的這個提議,確實是目前最合適的,沒其他的選擇。
毓方趁機又道:“我知道五脈從無作假的習慣,不過事急從權,若能擋住王紹義,日本人自然也知難而退。一封手令,能退兩路兵馬,這是多上算的買賣呀。”他雖不理解許一城為何對日本人如此上心,但知道把這件事抬出來,這個人肯定無法拒絕。
許一城沉思良久,長呼一口氣:“好吧,我去跟五脈聯繫。你手裡有沒有張作霖的手令?”
毓方道:“手令沒有,真跡倒是有一份。前兩年張作霖在北京接見過皇上,送了幅字兒。皇上嫌不吉利,就沒帶去天津,在我這兒收著呢。”富老公轉到後屋,過不多時抱出一個捲軸。
許一城打開一看,明白為啥溥儀嫌不吉利了。上面寫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再造共和”。給一個遜位的皇帝寫這四個字,那真是再諷刺沒有了。更奇特的是,落款居然是“張作霖手黑”。許一城奇道:“不是手墨麼?”毓方尷尬地答道:“他說宗室每年拿政府的補貼已經嫌多,難道還想占片土地不成?所以墨字下面少了一個土,成了手黑。”
許一城縱然愁緒滿腹,聽到這個說法也不覺失笑,這位大帥倒也是個性情中人。他收起捲軸,轉身離開。毓方在後頭一拱手,恭敬道:“成敗,就靠許先生你了。”
不知為何,許一城聽到這句話,突然遍體生寒。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始至終,毓方和富老公都沒問過海蘭珠的情況,也沒考慮過如何去平安城營救海蘭珠的方案。他們是對自己有信心不會見死不救,還是根本漠不關心?這位海蘭珠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過大事當頭,許一城暫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他出了門,藥來正等在門口。藥來告訴許一城,劉一鳴已經被送到付貴家暫歇,其他的人也都在。
付貴家就在警察廳不遠的一條胡同里,是一間大青瓦房外加一個帶柴房的小院。付貴一個人住,所以屋裡屋外都很簡樸,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本來付貴讓劉一鳴回五脈,不過劉一鳴又不願意回去,怕錯過什麼大事,於是就暫時在這裡落腳。
許一城抬簾進來,劉一鳴正躺在床上,黃克武滿頭大汗地給他清理傷口,姊小路永德大概對劉一鳴不很重視,所以沒有用心拷打,萬幸都是皮肉瘀傷。付貴一看許一城的神態,就知道他肯定沒把事情放下,面色不由一板:“嫂子你安頓好了?”許一城道:“她在協和醫院,比家裡安全——姊小路永德呢?”
付貴下巴一抬,沒好氣:“扔柴房了,這會兒正睡著呢。”
劉一鳴看他來了,掙扎著要起來。許一城快步過去,讓他躺好:“你沒事吧?”劉一鳴道:“還好,對了,藥大伯的事……您跟沈老爺子說了沒?”他眼神閃爍,滿是期待。藥慎行勾結日本人販賣煙土,這事抖落出去,沈默再護著他也沒法偏袒。這族長之位,必然旁落。
許一城也不隱瞞,便把跟藥慎行、沈默的對談和盤托出。聽到藥慎行說去見日本人是為收購古董的事,劉一鳴情緒激動:“藥大伯他那是託詞!許叔你應該當場戳穿他!這是多好的機會呀!”
許一城平靜地摸了摸他腦袋:“一鳴,你別費這個心思了,五脈是五脈,我是我。”劉一鳴瞪大眼睛,怒火中燒地爭辯道:“您也看見了,這些人只是一群太平犬。如今這個變局,若沒個明白人領著,早晚得翻溝里去!您不去爭,就是放棄責任,放任這一大家子完蛋啊!”
劉一鳴一直想把許一城推上族長之位,這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這麼一個性子深藏之人,現在居然一反常態如此直白地喊出來,可見執念到了什麼地步。他一動,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眼睛卻一直盯著許一城,不容他退避。
黃克武和藥來都沉默地看著許一城,五脈的三個年輕人各懷心思,都在等著他的回答。許一城道:“這件事咱們容後再說,眼下有一件急事,還得要你幫助。”劉一鳴只道他是推脫,不料許一城拿出一個捲軸,說出他和毓方商量出的計劃。
“五脈雖有嚴規不得作假,不過事急從權,這也並非牟取私利。一鳴你是紅字門這一代最傑出的子弟,模仿張作霖的手令,應該不在話下。”
劉一鳴接過捲軸展開一看,突然抬頭:“許叔,這字我能模仿,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黃克武在旁邊一捅他,急道:“大劉,你幹嗎?這是要挾許叔嗎?”劉一鳴淡淡道:“放心好了,這不是要挾。就算許叔拒絕,我也一樣會把手令寫得漂漂亮亮,絕不含糊。”
劉一鳴這是以退為進,不過手法略顯稚嫩。許一城道:“你說吧。”
“東陵之事如果順利了結,很快就是沈老爺子八十壽誕,我希望您能到場。”
沈默會在自己壽宴宣布五脈接班人的名字,劉一鳴讓許一城出席,自然就是希望他去爭一爭。出乎意料的是,許一城答應得非常乾脆:“好,我答應你,我會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