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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城道:“拖一天就多一天危險,這裡離平安城不算遠,我等一下就出發。”
“真不用老哥哥我給你帶幾個護衛?”
“若此計可行,一人足矣;若是此計不可行,護衛再多也沒用。這次就讓小弟我單刀赴會吧。”
許一城知道孫殿英最喜歡聽評書,還喜歡自己腦補想像,故意多用三國典故。孫殿英聽了,果然拍著胸脯慷慨激昂。許一城又把他偷偷拽過來,壓低聲音道:“馬福田、王紹義為匪多年,手裡財寶山積海聚。他們完蛋以後,平安城裡的資財,哥哥你可得早點派人去接收。”
對於孫殿英這樣的軍閥,動之以情只是虛幌,真正想要他出死力,還要動之以利才行。孫殿英聽完,“嗯”了一聲,沒有聲張,眉眼之間卻全是喜色。別的都是虛的,這才是沉甸甸的實在好處。他軍中缺餉,這可正是及時雨。
兩個人又商定了一些細節,許一城建議提前把十二軍埋伏在馬蘭峪的峪口,這裡道路狹窄,兩側山高,是絕好的伏殺場地。他其實藏了點私心,馬蘭峪峪口離東陵還有一段距離,可以最大限度降低兩軍交戰對東陵的影響。
商議既定,許一城又道:“不過我還得找哥哥借一個人,往北京去送封信。”孫殿英一指譚溫江:“你交給他就得了,他今天正好得押送一批貨物到北京去。”
於是許一城寫了封信,請譚溫江轉交付貴探長,並把富老公身死的消息告訴宗室。譚溫江對軍長這位新義弟恭敬非常,說他一進城就送去,絕不會有半點耽擱。孫殿英又問起堺大輔的事,許一城不想讓他知道太多,說反正都要對王紹義動手,不如賣日本人一個順水人情,孫殿英自然也樂見其成。
堺大輔剛才已經被許一城斥破了陰謀,不管他們有什麼鬼蜮伎倆,都暫時構不成威脅了。
許一城在馬伸橋鎮把事情都交代完以後,換上一身古董商的行頭。臨走之前,孫殿英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小心行事,還說他會安排一個連的精銳在平安城附近,一旦有危險,有人接應。
許一城拜別孫殿英,一個人騎馬朝著平安城趕去。一出鎮子,又趕上一場濛濛細雨。許一城不敢耽擱,冒著雨一路前行,又不敢跑得太快讓馬蹄陷住。不一會兒,雨水便住了,露出天青雲白。東陵的護陵案山在遠方隱約可見,氣勢恢宏博大。
許一城將懷中的大白手帕拿出來,擦去面上的雨水,望了望京城方向,嘴唇輕輕嚅動,似乎有無數話語要說。但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抖動韁繩,沿著官道疾馳而去。在前方,平安城頭的黑雲匯聚,又一場暴雨要降臨了。
第九章 金蟬傳信,無常見珠
最近的北京城,真是一日亂似一日,當年袁世凱去世,都沒這麼亂過。張作霖張大總統離開北京才一天不到,就被人炸死在皇姑屯。消息傳回來,北京城可炸了窩,逃難的百姓越發多起來,城內店鋪行當全面停擺,一夕數驚。這種混亂局面一直持續到數日後國民革命軍進城,才算稍有好轉。
國民革命軍在城內建立衛戍司令部,負責維持治安,另外又設了戰地政務委員會,來臨時管理市政諸項功能。一張張布告貼出去,一份份法令下達,一隊隊憲兵派去街頭巷尾,這才勉強把局面維持住。街上都在盛傳,說蔣介石、閻錫山等大佬即將抵達北京視察,那就是新皇上啦。老百姓們都說,上個月這皇煞風真是名不虛傳,每起必有大變。
對於北京城最近的巨變,劉一鳴卻根本顧不上感慨。
許一城和富老公離城以後,很快就傳來李德標所部被突襲全滅的消息,這兩個人卻音訊全無,大家都急得不行。黃克武一趟趟地往宗室那邊跑,毓方也無能為力;付貴則通過警察廳去打聽。可張作霖出事以後,奉軍在北京的機構徹底崩潰,所有人都忙著收拾行李往奉天跑,其他啥都顧不上了;至於五脈,早就遷去了城外避亂,只留下一個空空的大院。
偏偏這時候劉一鳴還留在付貴家養傷,不能外出,這讓他感覺分外鬱悶。他一心要把許一城扶上位,可現在卻離這個目標越來越遠。劉一鳴變得越發沉默,經常一天都不怎麼說話,雙眼盯著天花板,連黃克武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在此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原本關在柴房的姊小路永德趁著大家都忙碌著,跑掉了。付貴把他捆得很結實,但這傢伙居然用牙齒從喝水的瓷碗上咬下一小片瓷片,生生磨開了繩子。付貴趕到的時候,柴房裡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下滿地的血跡。
付貴怕他帶人回來報復,趕緊安排轉移到另外一處房子。他們正收拾東西,譚溫江來了。
譚溫江果然如對許一城承諾那樣,一進城哪兒都沒去,先來付貴家送信。付貴和藥來出門看到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還有好幾輛還沒來得及卸貨的馬車,一臉警惕,還以為是來尋仇的。
譚溫江把許一城的下落約略一說,眾人才知道他在馬伸橋鎮的遭遇,都是嘖嘖稱奇。譚溫江把信交給付貴,客套幾句,然後匆匆離去。
出於可能會被人偷看的顧慮,許一城的信里並未交代太多細節,只說他已和孫殿英商議好,將只身前往平安城,把王紹義引到馬蘭峪設伏殲滅。他在信里讓黃克武和付貴儘快潛入平安城,約定了一個暗號,好配合他的行動。
劉一鳴拿過信來反覆看了幾遍,從字裡行間讀出了許一城真正的用意。他彈了彈信紙,對其他人說:“東陵即在馬蘭峪。許叔不提東陵只說馬蘭峪云云,顯然是對孫殿英懷有忌憚,不想為東陵多招惹一個禍害。”他說到這裡,忽然感慨道,“王紹義的最終目的是去東陵,許叔卻讓孫殿英相信,馬蘭峪只是一個請王紹義入瓮的圈套。一般的局,是以虛做實,許叔反其道而行之,以實做虛。這等手段,真是厲害。”
付貴冷哼道:“既然王紹義無論如何都要去東陵,那他何必只身前往平安城?多此一舉。”
劉一鳴道:“許叔這個舉動,也許是他說動孫殿英對付王紹義的關鍵所在。只是我猜不出來……”付貴一拍桌子,面色更加陰沉:“哼,這個混蛋八成是去救海蘭珠了,真是不顧自己和他老婆、孩子的安危。”
屋子裡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對於海蘭珠,除了藥來其他人都沒有特別的好感或惡感,許一城救與不救,全在道義。可聽付貴這麼一說,居然還有這麼一絲曖昧的氣息,就更不好吭聲了。
黃克武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許叔說了,我們事不宜遲,早點出發吧。我怕他一個人應付不來。”付貴低聲罵了一句,卻沒提出異議。
於是,按照許一城的吩咐,付貴和黃克武兩個人出發前往平安城,藥來留下來照顧劉一鳴。付貴嘴上不情不願,手裡早就準備好了相關的東西,說走就走,兩個人很快就離開小院。藥來則攙著劉一鳴,朝付貴的另外一處房子轉移。
一出門,劉一鳴就看到地上多了許多車轍,問怎麼回事,藥來說剛才譚溫江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幾輛大車,車上用大布蓋著不少貨,估計是孫殿英運進城裡的。藥來一臉神秘地對劉一鳴道:“你知道馬車上運的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