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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嘗試過去紅巨星星系呢?”彼得・德倫問。
“我們已經沒有太空船了。”聖徒回答。
“那試過你們自己的太陽能翼嗎?”顯然,彼得邊問,邊在腦子裡計算這樣的一趟往返將花費多長時間。很多年——如果算上太陽風的速度,可能要花幾十年——可相對於驅逐者的壽命來說,這算不得什麼。
深空旅人瘦長的手指伸直,橫砍了一下。“日光層紊亂太猛烈了。但我們也試了幾百次——進行了幾十次遠征,卻只有極少幾次有人生還。在你們的六標準年前,我哥哥就在這樣的一次行動中犧牲。”
“深空旅人自己也受了重傷。”瑞塔・卡斯汀輕聲說,“離開時是六十八個最好的深空探索者——回來時只剩下兩個。我們動用了剩下的所有醫療科技來挽救深空旅人的生命,而他自己也在療養莢艙營養液里待了兩年。”
德姆・利亞清清嗓子。“你們需要我們做什麼?”
兩名驅逐者和聖徒都朝前靠過身來。農場主基爾・瑞德特代表大家發了言:“如果你們和我們同樣相信,紅巨星星系裡已不存在有人居住的星球,那請馬上摧毀驅逐艦,消滅那收割機,將我們從這盲目、久遠、無窮無盡的災禍中拯救出來。我們將會非常慷慨地補償你們——食物、水果、旅途中需要的所有水,先進基因技術,我們對附近的星系了解,什麼都成。”
光譜螺旋人面面相覷。最後,德姆・利亞說:“如果你們在這裡沒有感覺不適,請容許我們四人對此事稍作商量。如果你們願意,瑟斯・安珀爾將很高興與你們一起交談。”
農場主揮揮兩條長長的手臂,一雙大手打出一個手勢。“我們完全適應這裡,很高興能有機會與尊敬的安珀爾女士——曾見過伊妮婭丈夫的女士交談。”
德姆・利亞注意到,年輕的聖徒瑞塔・卡斯汀,顯然對商討結果有些惴惴不安。
“然後你會告訴我們決定,對吧?”深空旅人播送道,他那閃著蠟澤的身體,巨大的眼帘,以及古怪的面相讓德姆・利亞不禁有些不寒而慄。這是一個生物,以光為食,攝入足夠的能量,可展開幾百公里寬的電磁太陽能翼,回收利用自己呼吸的空氣、排泄物、水,生活在酷熱酷寒、具有輻射的硬真空環境裡。自舊地非洲上的早期原始人以來,人類已經變化了太多。
如果我們拒絕的話,德姆・利亞想道,那大約三十萬像他那樣適應太空的驅逐者就會憤怒地降落在我們的神行艦,猶如憤怒的夏威夷人為發泄怒火,把詹姆斯・庫克船長船上的釘子給拔出來。那位好船長最終不僅死得慘不忍睹,內臟還被掏出來,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有的燒有的煮。德姆・利亞剛這麼想,心裡突然又放心下來。這些驅逐者不會攻擊螺旋號。她全身的直覺都這麼告訴她。就算他們這麼做,她想,我們的武器在2.6秒內就可以蒸發掉他們中的大多數。想到這裡,她心裡泛起一陣罪惡感,還微微有些噁心,她向驅逐者作了別,與其他三人一道乘電梯下了指揮甲板。
“你是不是見過,”樹的忠誠之音瑞塔・卡斯汀問,她幾乎屏住了呼吸,“伊妮婭的丈夫?”
瑟斯・安珀爾微微一笑。“當時我年僅十四標準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正通過遠距傳輸器作星際旅行,途中由於生病——腎結石——在我姻母家裡住了幾天,然後聖神部隊逮捕了他,而後派人來審問。我父母幫助他逃跑了。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就在我們那兒待了幾天。”她又笑了,“請記住,當時他還不是伊妮婭的丈夫。他還沒有接受她的DNA聖禮,甚至還沒有意識到她的血肉和教導能對人類各族造成多大的影響。”
“可你見過他。”農場主基爾・瑞德特堅持道。
“對。他大部分時間裡精神錯亂,痛苦不堪,被聖神士兵銬在我父母的床上。”
瑞塔・卡斯汀靠近了些。“他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光環……之類的東西?”
“哦,有的,”瑟斯・安珀爾輕笑道,“直到父母用海綿給他擦過身子。之前他已經艱難跋涉了許多天。”
兩名驅逐者和聖徒似乎失望得靠後了些。
瑟斯・安珀爾靠向前,手掌放上聖徒女人的膝蓋。“我為剛才的無禮道歉——我也知道,勞爾・安迪密恩在我們所有人的歷史上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記不太清楚,而且當我住在維圖-格雷-巴里亞那斯B星上時,還是個處於叛逆期的年輕人,想離開所在的光譜社區,去附近某座聖神城市接受十字形。”
其他三人明顯靠在了椅背上,兩張接近人類的臉上掛滿了震驚。“你曾希望接受……那個……線蟲植入身體?”
作為伊妮婭共睹時刻的一分子,宇宙各處的每一個人都看見——得知——感覺到那“永生的十字形”背後——完整的事實——大量的寄生人工智慧結點在現實空間中創造出技術內核,隨心所欲地利用每一個寄主體內的神經元和突觸,尤其是通過謀害人類寄主,使用互連的神經元網絡獲得最大的活性——因為人類臨死前,神經元活動在快要消亡的那一刻是最具爆發性的。而後,教會將會使用技術內核提供的技術來復甦人類肉體,而內核的十字形寄生蟲在一次次的死亡和重生之間,變得越來越強大,連接越來越精密。
瑟斯・安珀爾聳聳肩。“當時它以永生作宣傳,而且能給我機會離開那烏煙瘴氣的小村莊,加入真正的大世界——聖神。”
三名驅逐者外交官聽得目瞪口呆。
瑟斯・安珀爾伸手解開領子,拉到喉嚨根部,看得出從那裡往下有一道傷疤,是伊妮人取下十字形時留下的。“我被綁架到殘餘的一顆聖神星球,被十字形寄生了九年。”她的聲音如此輕柔,幾乎都傳不到三名外交官耳朵里去,“而且那種生活開始的時間,就在伊妮婭的共睹時刻後不久——在她完全揭露內核計劃用這種卑鄙的東西來奴化我們之後。”
樹的忠誠之音瑞塔・卡斯汀握住年長的瑟斯・安珀爾的手。“然而在你從中解放之後,卻拒絕成為伊妮人,加入了古老文化的遺族。”
瑟斯・安珀爾笑了。她雙眼含淚,看起來突然蒼老了許多。“對。我覺得虧欠了同胞們——因為在危急時刻離棄了他們。總得有人把光譜螺旋文化傳承下去。在戰爭中我們已經失去太多族民。當伊妮人向我們敞開大門時,離開的甚至更多,人們很難拒絕成為類似神明的人物。”
深空旅人發出一聲咕噥,聲音聽起來像強靜電。“在驅逐艦的威脅之下,這是我們最大的恐懼。森林環上已不再有經歷過共睹時刻的人生存,但它的細節——那親身體驗移情與締結的虛空的結合力使人感到的榮耀,伊妮婭的教導,許多伊妮人得以傳送——自由傳送——到宇宙的任何一個地方。唔,伊妮教在這裡發展壯大,最後,我們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會毫不猶豫地放棄驅逐者或聖徒傳統,選擇立刻成為伊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