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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驅逐者剛坐進椅子,似乎就開始研究那五個光譜螺旋人——德姆・利亞、德恩・索阿、帕特科・喬治、心理學家彼得・德倫・德姆・塔耶、瑟斯・安珀爾,安珀爾極具氣質,留著短短的白髮,雙手交疊在腿上,很優雅。曾擔任過教師的她,堅持要穿整條長袍和藍色斗篷,在一些關鍵的地方縫上了粘條,以免衣服在低重力情況下隨動作到處亂飄。

    驅逐者代表團那幾人都讓人忍不住打量。在左邊,在外表最優雅的低重力椅子上,坐著一個完全適應太空的驅逐者。他自我介紹是一個深空旅人,幾乎有四米高——讓德姆・利亞覺得自己越發的矮了。光譜螺旋人通常矮小結實,不是因為在高重力星球上生活了幾個世紀,只是因為他們祖先的基因——而適應太空的驅逐者在其他很多方面看來,也遠遠不像人類。手臂和腿很長,像蜘蛛腳一樣,附在細瘦的軀幹上。這人的手指起碼有二十厘米長。他身體的每一平方厘米——似乎在緊緻的散汗壓縮層下,他什麼都沒穿——都包裹在自我生發的力場內,實際上,所有人的身體都會散發出光影,而這種力場是對光影的增幅,能使他在硬真空中存活。他的肩膀上下有幾行突起,這是對基因的修改,可以使他擴張力場翼,捕捉太陽風與磁場。深空旅人的基因已被修改得與人類基因大相逕庭,雙眼成了兩條黑縫,前面掛著兩顆球狀瞬膜;本是耳朵的地方,成了一片格子,似乎是無線電接收器;嘴也成了一條細縫,沒有嘴唇——通過脖子裡的無線電傳輸腺來交流。

    光譜螺旋方面的代表早已得知這位驅逐者的基因修改,所以每人都戴上了微型耳塞,除了可接收深空旅人的無線電信號之外,還能在安全密光上與人工智慧交流。

    第二名驅逐者只有部分適應太空的基因修改,明顯更接近人類。他有三米高,身材瘦弱,四肢細長,外質皮膚沒有植入永恆力場,雙眼和臉部瘦削,骨節突兀,沒有頭髮——說一口非常標準的早期環網英語。他自我介紹為基爾・瑞德特,農場主,同時也是歷史學家。一見便知,他應該是代表團的實際領導,或者至少被推選做發言人。

    農場主左邊坐著的是聖徒——一個年輕女人,沒有頭髮,臉型精緻,略帶亞洲風格的五官,與所有聖徒一樣,長著大大的眼睛——身著傳統的棕色長袍和兜帽。她自我介紹為瑞塔・卡斯汀,樹的忠誠之音,她的嗓音溫柔而意外地悅耳。

    螺旋光譜分遣隊自我介紹完後,德姆・利亞注意到,兩名驅逐者和聖徒都瞪著瑟斯・安珀爾,而後者向他們甜甜地笑著。

    “為什麼你們要乘坐這樣一艘船旅行至此?”農場主基爾・瑞德特問道。

    德姆・利亞解釋說,他們決定遠離伊妮人和人類空域,開闢新的阿莫耶特光譜螺旋殖民地。關於阿莫耶特光譜螺旋文化的起源,對方產生了疑問,德姆・利亞儘量簡潔地向他們講述了一切。

    “那麼,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聖徒樹的忠誠之音瑞塔・卡斯汀說道,“你們完整的社會結構是基於一出六百多標準年前只演出過一場的戲劇——一種娛樂形式。”

    “不是整個社會結構。”德恩・索阿為聖徒作答,“當然,文化隨著變化的情況與需求而發展和變化,但它的哲學根基和文化都包含在那位哲學家兼作曲家兼詩人兼整體藝術家,哈爾普爾・阿莫耶特所著的一場戲劇中了。”

    “那麼這位……詩人……對於圍繞他筆下的一出多媒體戲劇而建造起來的社會,怎麼看?”農場主問。

    這是個微妙的問題,但德姆・利亞只是笑笑,答道:“我們無從知曉。阿莫耶特公民在戲劇演出之後一個月,就死於一場登山事故,直到二十標準年後,才出現第一個光譜螺旋社會。”

    “你們崇拜這人嗎?”農場主基爾・瑞德特問。

    瑟斯・安珀爾回答了這個問題:“不,光譜螺旋族民從未神化過哈爾普爾・阿莫耶特,雖然我們的社會以他的名字而命名。我們確實尊敬他,也遵照我們從他那一場美輪美奐的光譜螺旋戲劇中所獲悉的價值觀與人類潛能而生活。”

    農場主點點頭,似乎很滿意。

    西行溫柔的聲音在德姆・利亞耳邊低語。“他們正在一條私密波段上連續播送視頻及音頻信號,外邊的驅逐者們正接受這些信號,傳送到森林環。”

    德姆・利亞看看坐在對面的三人,最後將視線定格在深空旅人,那位完全適應太空的驅逐者身上。他的眼睛藏在鏡面一般鼓突起的瞬膜後,幾乎看不見,造型像極了昆蟲。西行追蹤著德姆・利亞的視線,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對,就是他在播送。”

    德姆・利亞豎起手指敲敲嘴唇,以隱藏低語。“你侵入了他們的密光?”

    “對,當然,”西行說,“他們的密光很原始,播送的僅僅是此次會晤的視頻與音頻,沒有子頻道,周圍的和森林環上的驅逐者也都沒有在無線電上回應。”

    德姆・利亞微微點頭。鑑於螺旋號自身也對本次會晤進行完整的全息記錄,此外還有紅外線研究、腦波活動磁場共振分析及十幾種秘密進行的非常規觀察,她也沒理由因驅逐者記錄這場會晤而發難。突然她的臉紅了。紅外線研究、密光物理掃描、遠程神經元核磁共振成像。顯然,完全適應太空的驅逐者直接就能看見這些探針——這個人,如果還可稱作人的話,他的生活中能看見太陽風,能感受磁場線,能在硬真空中,憑藉單個的離子,乃至無所不在的宇宙射線確定方向。德姆・利亞低聲說:“關閉罩泡里的所有傳感器,只開全息采像儀。”

    西行沉默地執行了命令。

    德姆・利亞注意到深空旅人突然眨起眼睛來,似乎是有人剛關掉了耀眼的燈光,讓他眼睛閃起金星。然後驅逐者看著德姆・利亞,微微頷首。那條長在嘴巴位置的怪縫,被力場層與透明的外胚層皮膚等離子保護著,與外界隔開,現在正在微微顫動,光譜族女人猜測那可能是微笑。

    年輕的聖徒,瑞塔・卡斯汀開口道:“……正如你們所知,我們經歷了世界網時代,大約在霸主政權建立期間離開了人類空域。首批大流亡結束後,我們已經離開了半人馬星系。我們的種艦會定期進入實際空間——途中神林的聖徒加入了我們——因此,對於星際世界網社會的變化,我們也可以通過超光信息和偶爾的一手資料獲知。但我們繼續往外探索。”

    “為什麼到了這麼遠呢?”帕特科・喬治問。

    農場主答道:“很簡單,是由於飛船故障。它的程序遺漏了能種植環軌乾坤樹的星球,因而讓我們冰凍沉眠了幾個世紀。最終,飛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旅途太長,沉眠艙的設計不能擔此重荷,致使我們中的一千二百名同胞不幸死去——飛船恐慌起來,於是每遇上一個星系,都離開霍金空間查探,可惜一直遇上的恆星,要麼無法供養聖徒種植的樹環,要麼無法保證驅逐者的生命。我們從飛船的記錄得知,它差點讓我們降落在一個雙星系統,裡面有一顆黑洞一直在吞噬鄰近的紅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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