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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迅速起身,化回人形,反手從背部的傷口摸了一把鮮血,在腳下畫了個十字,斥了聲:“盾起!”一道微紅的氣流從地上的血十字里竄出,在空中迴旋成了一個碩大的圈。
白貓從那一擊的眩暈中恢復過來,惱怒地爬起,兩隻貓眼半眯起來,血紅的口裡噴出呼呼的熱氣,頭一低,前爪朝下一摁,電光火石般朝玄衝來。
轟一聲悶響,白貓以一種滑稽的姿態,被“粘”在了半空中。那道由血鑄成的無形盾牌,蛛網般隱匿在空氣之下,將它困在了離玄幾米之遙的地方。
玄衝到下了封印的梧桐樹前,伸手一拉,拖出圖圖,拽著她朝前一路狂奔而去。血,沿著他們的每一個腳步,落在地上,像那幅油畫裡的腳印,朝前方延伸。
別墅區在半山,出了山坡,越過一座圍牆,是一塊工地,據說曾是別墅區的二期工程,剛剛挖好了地基,卻因為資金問題被擱置下來,鋼筋水泥在裡頭鋪陳一地,雜亂一片。玄牽著圖圖的手,在凌亂的鋼管跟水泥板里快步穿梭。
“穿過這片工地就有一條河,你必須走。河水會最大限度藏住你的氣,在它找到你之前,你只要回到西溟幽海就安全了。”玄邊跑,邊費力地說,“不能再留下了,你看到了,藍月之夜,它幾乎已完全成形了,它的眼裡只有殺戮。你們是命定的天敵。吃掉你,是它的本能。”
嘩嘩的流水聲,從不遠處傳來。玄的眼裡,有最後的希望。
“吃掉我……也沒什麼吧。”圖圖自言自語地喃喃,“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玄的臉色,比最深的夜還要黑沉。
跑到工地中央時,玄突然停下,將圖圖朝旁一推,喝了聲:“小心!”
一根稜角鋒利的鋼筋從天而降,懸落在他們二人中間,狠狠插進土裡三尺有餘。背後,那雙巨大的白色羽翼,在一堆高高的鋼筋堆上,緩緩而動,羽翼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牢牢鎖死下頭那一男一女。金屬的碰撞聲中,無數鋼筋,箭一般射向玄與圖圖。
玄將圖圖推進一旁的水泥管中,自己抽出短刀,閃避開撲面而來的鋼筋,踩著腳下層疊的鋼材雜物,朝白貓所在的最高點攀了上去。
月冷風起,夜風嗚嗚呼號。工地最高處那塊長長的鋼板上,一頭站著目露凶光的白貓,一頭站著傷痕累累的玄。
四目對視,生死一線。
可是,玄的眼裡,沒有殺氣。
6.
整個世界,似乎突然沒了動靜。
堅實冰涼的水泥管里,圖圖攥緊了拳頭,正要出去,卻聽外頭砰一聲巨響,震得水泥管里的塵土都紛紛落下。
圖圖飛快地鑽出去,繼而一聲驚呼。
玄仰躺在地上,喘著粗氣,胸口上有深深的抓痕,血,以翻騰的趨勢湧出他的身體。遠處的空中,白貓的羽翼在月光下舒展,美輪美奐之下,殺氣騰騰。
“玄……”圖圖跪在他身邊,想扶起他,又不知手該往哪裡放,身子不知所措地微顫著。
“我沒事。”玄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也不會讓你有事。”
玄一咬牙,盤腿坐起,深吸一口氣,右手出掌,自丹田處朝上移動,一道紅光自他體內隱隱而現,匯集到咽喉。渾圓的紅珠,繞著雲霧般的氣韻,從玄口中吐出。
“你……”圖圖突然明白了什麼,驚惶地抓住他的手,拼命搖頭,“不行!你不能!”
她話音未落,一陣疾風,混著血腥的味道,自空中墜下,那雙美麗的白色羽翼,每扇動一次,地獄的入口就敞開一寸。
浮生物語·魚愛(8)
玄將紅珠緊握掌心,一把推開圖圖。他尚未起身,那隻冰涼的羽翼便掃在他的腦袋上,巨大的刺痛下,只覺腦中嗡一聲響,身子一輕,魂魄像根稻草般飄落到虛空的某處。腹部有了灼熱的感覺,仿佛有一隻手伸進來,要將他的血肉跟靈魂全部掏空。
漫天月色不是白的,也不是藍的,是微微的紅,像最後一抹夕陽,夕陽里,有一張臉,模糊但熟悉。
毫髮未傷的白貓,王者般從空中疾落而下,右前爪深深沒入了他的腹部,以絕對的,勝利者的姿態。在它的羽翼跟利爪下,玄只是生死在它之手的螻蟻。
紅色的珠子,從玄鬆開的右手中無力滑落出去。筋疲力盡的玄,翕動著嘴唇,望向白貓的目光里,有遺憾,沒怨恨。他想再站起來,但是,徒勞。最後的一眼,玄投給了圖圖,其間的複雜,只有他自己了解。雲一般的霧氣從玄的身軀里散亂而出,每一寸血肉與骨骼都在漸漸縮小。最終,他成了一隻伏地蜷縮的小小黑貓。
“玄……”圖圖喃喃。
她從地上站起來,直視著白貓的眼睛。
魚跟貓,是命定的宿敵。魚能擔當的角色,只有貓的食物。這是所有人都認定的事實,遵循的規則。
但是,面對這樣一隻貓,圖圖卻微笑了。那樣的笑容,總讓人想起春天裡第一滴露水的清透,或者冬夜壁爐里第一簇火苗的溫暖。
玄的內丹,悄悄含進了她的口中。
白貓,收回爪子,舔了舔上頭鮮活的血液,如蒙冰霜的眸子,看定了對面那個向自己微笑的女子。
貓吃魚,天經地義。
白貓的四肢,在地上飛馳,掃清了玄這個討厭的障礙,它想要的東西,就在前方,唾手可得。最難得的是,它的目標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連逃跑都放棄。
圖圖只是一條魚,即便活了數千年,她依然只是一條喜歡吃冰淇淋的魚而已。她不懂咒法,不懂殺戮,甚至不懂保護自己。她懂的,只有一件事。
白貓利齒密集的口裡,殘留著玄的味道。當它的利爪深深陷入圖圖的肩頭時,圖圖比任何時候都笑得燦爛,她纖白的雙手溫柔地捧住了它的臉,吻向了那張意欲咬斷自己咽喉的嘴——
凱,我不會走的。
閉上雙眼之前,她對白貓說了最後一句話……
7.
今天,是滄瞳凱十歲的生日。
父親沒有回來,他在倫敦忙著跟一群金融巨頭觥籌交錯。
家裡寬闊的草坪上,有城裡最出名的馬戲團在露天表演,歡樂的音樂響徹雲霄,五光十色的美食堆積如山,小丑們喜笑顏開地向每個人分髮漂亮的氣球,每個氣球上,都規整地印著“生日快樂,凱!”。
滄瞳凱所有的同學,都作為嘉賓被邀請來,到處歡聲笑語。
沒有誰發現,作為主角的滄瞳凱,早在這場盛大的生日會開始後不久,就沒了蹤影。
滄瞳凱悶悶不樂地在海灘上走,細膩的沙上留下他一串又一串的足跡。
今天是周末,天氣不算太好,沒有多少人到海邊玩耍。
傍晚時,海濱浴場那邊的一家冷飲店後,幾個小孩圍成了一圈,興奮地指指點點。
“剛剛我在海邊吃甜筒,它居然從水裡跳出來,咬掉了整整半支呢!”
“這條魚好怪!全身都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