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頁
孟小帥唯恐天下不亂,她搖晃著我的胳膊,央求說:“周老大,在我心裡你可是個大英雄,現在有人來搶你心愛的女孩了,你怎麼能退縮呢?必須反戈一擊啊!”
我看了看吳珉,說:“你說吧。”
吳珉說:“謝謝你給我平起平坐的機會。”
然後,他把臉轉向漿汁兒,說:“漿汁兒,他不適合你。你知道他是個作家,擁有很多粉絲,偶像是需要寵愛的,而你的天性就像林黛玉,你更需要寵愛,假如你們結了婚,日子長了,必然出現不可調和的矛盾。”
漿汁兒靜靜地聽。
吳珉看了看我:“請。”
我說:“我沒什麼說的,你繼續吧。”
吳珉又把臉轉向了漿汁兒,說:“一個男人可以有城府,有心機,但是在決定愛情的時刻,他一定是光明磊落的。開誠布公地講,我曾經也喜歡過孟小帥,她比你更漂亮。但是後來我知道了,她不是我的菜。一個男人很容易迷上女明星,很正常,只是不說罷了,我們不可能扼殺一個男人的意yín。他在現實生活中,肯定會對一個真實的女孩投入他完整的一生,白頭偕老,不離不棄。對於我來說,這個女孩就是你。”
孟小帥的表情變得不自然了。
吳珉又看了看我。
我靜靜地看著他。
他再次把臉轉向了漿汁兒:“弗洛伊德說過一句話,大概意思是,人類的任何壯舉都是性的升華。換句話說,我的對手之所以成為了偶像,說明他對異性有著更瘋狂的需求。而夫妻過日子,總是平平淡淡,時間長了,他就會對你失去新鮮感,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可怕的是,他擁有很多機會,因此他是危險的。看那些明星的婚姻,大多如此。他的內心是個詩人,他只有在吻到姑娘之前才歌頌愛情,而他得到一個女人之後就會去歌頌自由。”
孟小帥竟然不合時宜地笑了。
漿汁兒低聲啜泣起來。
吳珉接著說:“我是個普通人,口才不錯,僅此而已。我所擁有的,只是和你的一次萍水相逢,只是和你的三年同窗時光,只是和你的一段永生難忘的初戀……僅此而已。”
漿汁兒哭得更厲害了。
孟小帥推推她,遞去了一塊紙巾。
吳珉繼續說:“大家都看得出來,就算我們被困在了羅布泊,他也有季風。一個女孩千里迢迢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他,僅僅是工作關係嗎?顯然不是。老實說,他和季風之間的感情一直讓我很感動,在這兒,我順便祝福他們有個幸福的結果。不過,這和今天的辯論沒有太大關係,我想說的是——他,不是你的。”
漿汁兒抬起淚眼看著我,似乎在等待我表態。
我沒有表態,我繼續看著吳珉。他依然穿著那身民國衣服,樣子有點滑稽。
吳珉又說:“漿汁兒,你相信輪迴嗎?我知道你相信的。是的,老天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看到了我們的前生前世。不管這輩子我們是誰,不管我們是做什麼的,不管我們之間擋著多少人,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我們才是夫妻。”
我說:“吳珉,你說完了嗎?”
吳珉不緊不慢地對我說:“綜上所述,漿汁兒不是你的,是我的。你請吧。”
我說:“我只想揍你一頓。”
這天晚上,我和漿汁兒睡一個帳篷。
吳珉和白欣欣睡一個帳篷。
孟小帥和章回睡一個帳篷。實際上,整整一夜章回都在拎著she釘槍站崗。
在黑暗中,漿汁兒問我:“辯論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話?”
我說:“我說的太多了,應該讓吳珉說說了。”
漿汁兒沉默了。
我說:“做出選擇了嗎?”
漿汁兒嘆了口氣,說:“我和他之間不過是一筆感情債,我借了,他還了,我們的故事講完了。”
第二天早上,依然不見季風回歸。
我越來越不放心了。
我給每個人發了5塊餅乾,大家就著我淨化的水吃了。
為了分散注意力,我去了那些廢棄的車上,搜尋物資,拆卸配件。我幹了一個多鐘頭,弄得兩手油污。
回來的時候,我聽見我的帳篷里有人在說話,似乎在爭吵。
應該是吳珉去了,他和漿汁兒在爭吵。準確地說,是漿汁兒在叫嚷,聲音斷斷續續的:“……我生氣了啊!……你想死嗎!……你不要再這樣了!……”
我快步走過去,出現在了帳篷門口,冷冷地朝裡面看去。
吳珉早就聽見了我的腳步聲,他回頭看了看我,然後繼續對漿汁兒說:“當時,我真該多買點兒,那是我吃過的最好的白吉饃了……”
他的話跟我剛剛聽到的話根本對不上,我猜測,這個傢伙轉變了話題。
我繼續盯著他。
他又說:“好了,下次我接著給你講。拜拜。”
然後,他朝我笑了一下,走出去了。
我問漿汁兒:“他侵犯你了?”
漿汁兒說:“沒有。”
我又問:“那你喊什麼?”
漿汁兒說:“哎呀,不關你的事兒!”
他立刻緘口了。
她說——不關我的事兒。
這天晚上是陰曆四月十五,月亮果然圓滿了。
這天晚上是吳珉站崗。
天黑之後,我和漿汁兒坐在帳篷內,我摸過了吉他,對漿汁兒說:“我給你唱歌吧。”
漿汁兒想了想,說:“我想出去轉轉。”
我放下了吉他,說:“好的,我們走。”
漿汁兒沒有動,她看著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說:“怎麼了?”
她小聲說:“我想一個人走走。”
我說:“噢,那你小心點,不要走遠。”
她沒有說什麼,站起來,掀開門帘走了出去。
我在睡袋上躺下來。
月亮從紗窗照進來,半明半暗,那是愛情的光線。
我知道,她去找吳珉了,她可能想跟他說些什麼。
今天的月亮最圓了,漿汁兒離開我,去找吳珉了。我開始琢磨,我是不是該和吳珉換換帳篷了。
過了很長時間,不見漿汁兒回來。
我有些擔憂了,但是我又不能出去找她。碰到她和吳珉在一起,大家都會很尷尬。
我鑽進睡袋,準備先睡了。
帳篷外颳起了陰風,一些細小的沙子從紗窗揚進來。接著,我聽見一個遙遠的叫聲,好像是吳珉。我馬上從睡袋裡鑽出來,衝出了帳篷,豎著耳朵辨別了一下聲音的方向,來自湖邊。
我拿著手電筒,在沙子上連滾帶爬地跑過去,終於在湖邊看到了他們——吳珉和漿汁兒,漿汁兒躺在下面,吳珉趴在上面,他們被節骨糙緊緊捆綁在一起。
第二十二章每頓一塊餅乾……
他們怎麼又來湖邊了?
我衝過去,想扯斷那些節骨糙,發現它們非常堅韌,而且在慢慢勒緊。漿汁兒在呻吟,吳珉在吭哧。吳珉兩個小臂撐在漿汁兒的腦袋兩旁,看來漿汁兒並沒有生命危險。最可怕的是吳珉脖頸上的節骨糙,已經勒出了血印。
我來不及喊人,大聲說:“堅持!我馬上回來!”
白天我搜集過車上的工具,把一隻鉗子放在了帳篷里,我一邊大喊其他人幫忙,一邊衝進帳篷,拿到了那隻鉗子,然後再次沖向湖邊。
我回到吳珉和漿汁兒身邊的時候,吳珉已經快堅持不住了,他癱軟在了漿汁兒的身上。
漿汁兒弱弱地說:“救我們……”
我用鉗子夾住了他們頸部的節骨糙,竟然像鐵絲一樣堅硬,“咔吧!咔吧!”它們被我剪斷了。奇怪的是,他們身上的節骨糙迅速移動,自行離開了他們的身體,縮回深糙中,不見了。
我把吳珉抱起來,他臉色蒼白,對我搖了搖頭,輕輕地說:“謝謝……”
我拖著他,遠離那些植物,把他放在了一片光禿禿的沙地上。然後,章回第一跑過來,他把漿汁兒抱了過來。
兩個人都安全之後,其他人也跑過來了。
孟小帥二不拉嘰地問:“你們打起來了?”
沒人理她。
漿汁兒嚶嚶地哭起來。
我說:“你們怎麼跑到湖邊來了?”
吳珉說:“我倆坐在沙丘下說話,離湖10米多遠,根本沒想到,那些節骨糙爬過來了,它們纏住她的腳脖子就把她拽走了,我衝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根本拉不住她,她一眨眼就被拽進蘆葦叢,我沒辦法,只能撲到她身上……”
我用手電筒照了照漿汁兒的脖子,有明顯的勒痕。
我問吳珉:“你怎麼樣?”
吳珉摸了摸脖子,說:“沒什麼問題。”
我對漿汁兒說:“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來站崗。”
吳珉沒有客氣,他扶著漿汁兒站起來,走回了帳篷。
章回說:“我陪你。”
我說:“不用,你也回去睡覺。”
孟小帥臨走前小聲對我說:“周老大,我回去抽自己的嘴巴。”
我注意到,吳珉把漿汁兒送回了帳篷,兩個人說了一陣子話,然後吳珉出來了,回到了他和白欣欣的帳篷里。
我沒有離開,我望著月光下的湖,以及湖邊那些鬼氣森森的植物,開始懷疑自己正在做一場漫長的噩夢。
也許,我還在蘭城,還生活在那套安靜的二居室里,正在寫一部小說,名字叫《羅布泊之咒》。有一天,我在網上查閱了大量關於羅布泊的資料,覺得很多傳說都不靠譜,於是從書架上拿起一本科學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羅布泊》看起來,土黃色硬殼封面,上面寫著——主編:夏訓誠。副主編:王富葆,趙元傑。可是,這本書太“科學”了,對我作用並不大。最後我放下它,躺在了床上,開始追憶當年我做記者的時候,在羅布泊邊緣被困的經歷……
不知不覺,我睡著了,進入了古怪的夢境。
很多天過去了,鄰居們從來不見我外出,不過沒人注意,因為我的房間並沒有飄出肉體腐爛的臭味。
季風打我電話,關機。
她去我的住所找過我,沒人……
我像個植物人一樣,一直在床上昏睡著,大腦卻在經歷另一個世界——那裡有一群生活在地下的類人,有一些嬰孩在水中穿梭,天空會轉動,偶爾出現兩個月亮,還有飛行人像鳥一樣飛來飛去,有個湖,綿軟的水會突然發飆殺人,湖邊的植物也鬼鬼祟祟,經常出其不意地把人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