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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返回之後,從表面上看,我並不是喪屍,跟正常的周德東一模一樣,他們激動地接納了我,我甚至具備撒謊的能力,我編個故事,矇混過關。
到了晚上,我跟漿汁兒和孟小帥正常聊天,還叮囑她們一定要把帳篷門帘系好,她們檢查了一下,表示沒問題。
然後,我們都躺下來。
孟小帥先睡著了。
我在等待,等待漿汁兒睡著。
那時候,我可能具備了某種特異功能,可以從她們的呼吸中分辨她們有沒有睡熟。
終於,漿汁兒也睡著了。
我還可能看見她的夢,她真的做夢了,夢見營救我們的飛機來了,她在飛機上親了我。
我要下手了。
不,我要下口了。
我要先咬死孟小帥。
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在變成喪屍之前,已經有點喜歡漿汁兒了,於是我把她放在了孟小帥之後。
另外,孟小帥比漿汁兒高大,她的抵抗會更強烈。
還有,和漿汁兒比較起來,似乎孟小帥的肉更嫩一些,更香一些。
於是,我慢慢坐起來,爬到孟小帥腦袋上,輕輕撩開她的長髮,露出白嫩的脖子,我注視了一會兒,一口咬下去……
她低低地叫了一聲,突然掙紮起來,我死死按住她,開始喝血,她使勁蹬腿,終於不動了。
喝了血,我精神煥發。
漿汁兒睡得很沉,她竟然沒醒。
我慢慢爬到她的腦袋前,盯住了她的脖子……
我答應過她,做我的妹妹。面對熟睡的妹妹,我下得去口嗎?
我不願意往下想了。
馱著我的這個人,也許不是把我送到某個地下遺址,而是把我送到外星去,那個地方和地球相距億萬光年,漿汁兒想找到我,需要地球毀滅再重生無數次……
我昏昏沉沉又失去知覺了。
這個人好像背著我奔跑了一個世紀。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了火把。
接著我聞到了古墓和麻黃素的味道,這當然不是房子,正常房子3米高,這個地方差不多1.80米高,很壓抑。正上方是土頂,很平整,似乎有斑駁的彩色。我左右的視野更狹窄,兩旁是弧形的胡楊棺木,幾乎是夾著我,我躺在陰冷的棺材裡!沒有蓋棺蓋,我使勁仰起頭,看見了頭頂那個木牌——周德東之墓。
我終於到站了。
有人走過來,舉著火把照著我看,火把“啪啦啪啦”響,有個火星迸下來,掉在了我的脖頸上,很疼,我的身體依然動不了。
我死死盯著舉著火把的這個人,他不是那個混入我們團隊又消失的“鄭太原”,很陌生。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把我背回來的。
從面相看,他就是一個人,年齡大約五十多歲,短髮,已經灰白了,兩隻眼睛很亮,鷹鉤鼻子,大嘴叉。
我在等他說話。
我希望他說人話。
只要不是異類,我就可以談判。
他說話了:“衣舞已經來了,躺在第一個位置上。號外也來了,躺在第二個位置上。徐爾戈……”
說到這裡,他回頭問:“徐爾戈運到了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運到了。”
我感覺這個聲音很熟悉!他是誰?“鄭太原”?不是不是……
那麼,他是誰?
我們埋葬那三個同伴的時候,分別在墳上插了工兵鏟,放了香梨和饢,等於給他們挖墳留下了標記!
這個人接著說:“噢,徐爾戈就躺在你身邊。他們會跟你做伴的。”
我想說話,可是我說不了。
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
他又一次回過頭去,說:“他該怎麼死?”
又一個蒼老的聲音說:“我來。”
我的腦袋“轟隆”一聲。
我要完蛋了。這不是電影,關鍵時刻總會出現轉機,現在,我躺在羅布泊某片區域的地下,我要死在這裡了。
我的隊友們很遙遠,他們肯定還在酣睡。蘭城離我很遙遠,這時候大街上也沒什麼人了。正常的世界離我很遙遠,甚至不在同一個時間裡……
一個老者走過來,此人說不定有100歲了,那張臉老得嚇人。他彎下腰來,在我的心口摸了摸,似乎在找穴位,那雙手又粗糙又冰冷。摸著摸著,他俯下身來,聽我的心音,突然,他直起身來說:“我的天!他是自己人!”
又一個人立即湊過來,驚訝地說:“啊?”
他就是那個聲音很熟悉的人。
他在我眼前出現之後,我愣了一下,接著就天旋地轉了——這個人年齡跟我一般大。這個人是我的父親!
第十六章其實我是他們中的一員
我再次昏厥。
這次並不是藥物的作用,父親的突然出現,對我的刺激太大了……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我躺在一片沙子上,有風吹過來,有點涼。
我的頭腦清醒多了,身體依然不聽使喚。
我一動不想動,我要想很多東西。
我牢牢地記得,那個老頭在我的心口聽了一會兒,然後他說,我是他們的人。
我忽然意識到,我的心律之所以每分鐘600次,絕不是機器出了故障!
我是他們的人?
難道我是他們派到我們團隊的臥底?
或者,我把大家招集來,其實是為他們做事?
我感覺我的大腦徹底亂套了,趕緊用理性梳理——
我叫周德東,我是個作家,我出生在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絕倫帝小鎮。
我1987年入伍,先後在新兵連當報務員,在機關當油量保管員,在內蒙古當駕駛員,在戈壁糙原放羊,在山區當炊事員,在團里當報導員,在中蒙邊界當電工……
退役之後,我在老家一個村子當售貨員,又在一個縣城企業當秘書,後來去《女友》雜誌社當了編輯……
再後來,我去了北京,寫小說,擔任《格言》和《青年文摘》(彩版)主編……
再後來,我在河北電視台農民頻道給觀眾講故事……
再後來,我到了蘭城,處於半隱居狀態……
我怎麼可能是他們的人!
我父親出現了。
他離開家的時候,我9歲,實際上虛歲已經是10歲,讀小學三年級,我當然牢牢記著他的長相!
可是,他為什麼看起來跟我一樣大呢?
我忽然想起來了,我們在羅布泊被困10天,外面已經過了1個月,時間相差3倍。我父親來西北是1977年的事兒,整整過去了36年,那一年我9歲,現在我45歲。而我父親在這片迷魂地僅僅過了12年,那一年他33歲,今年正好也是45歲!
老天爺,您這是在跟我他媽開玩笑嗎?
我一點點推測,也許,我的身體內真的流淌著他們這個人種的血液,不然,我的心律為什麼每分鐘600次卻一直活得好好的?不然,我父親當年為什麼要來西北?
有人在沙子上走動,朝我走過來。
我艱難地轉過頭去,看到了我的父親。
他走到我的身旁,在沙子上坐下來,看著我,眼神很和善。
我想叫一聲“爸爸”,卻怎麼都叫不出口。
他有點認不出我了,問了一句:“你是……紅燈嗎?”
我點點頭。紅燈是我小名。
父親靜靜地看著我,好像有千言萬語。
我注意到,他穿的衣服很舊很舊了,線fèng都是沙土,看起來很狼狽的樣子。
父親說:“你媽……好嗎?”
我說:“她失蹤很多年了。”不知道是不是藥物的作用,我的聲音很啞。
父親良久沒說話。
終於,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瓶水,餵我喝了幾口。我想看看那瓶子上貼著什麼商標,是農夫山泉還是樂百氏,上面什麼都沒貼。
我很生分地說了聲:“謝謝。”
父親說:“你媽給你取的名叫周老大,你什麼時候改的?”
我說:“退伍之後改的。”
父親又問:“那你怎麼來這個地方了?”
我說:“現在遇見了你,我感覺是老天讓我來的。”
父親說:“我也很意外。”
我說:“我們看起來一樣大,你不覺得驚訝嗎?”
父親說:“我了解這個地方,沒什麼驚訝的。我前幾天還掐著指頭算過,你媽屬雞,比我小1歲,今年應該68了。”
我說:“他們是什麼人?”
父親說:“我不能說。這是我們的規矩。”
他說的是——我們。
他是我的父親,如果他對我都守口如瓶,那麼,估計我永遠不可能知道謎底了。
父親接著說:“本來,我們一直在無人區生活,千百年來,只離開了一個人,就是你爺爺。”
我馬上意識到,如果他們認為我也是他們的人,那麼我父親應該是我爺爺親生的。
父親繼續說:“你爺爺犯了禁忌,不應該活著的,可是他命大,四處逃亡,最後跑到了關東,給自己安個姓,隱藏下來。”
我說:“那個老頭怎麼能聽出我是他們的人?”
父親說:“我們和人類的心律不一樣。”
這句話把我嚇了一跳。就是說,他們不是人類?
父親說:“如果你的血統純正,他們是不會把你背回來的,一聞就知道。你奶奶是人類,你爺爺娶了你奶奶,生下我,我的身上只剩下二分之一血統了。到了你這代,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停了停,父親問我:“你想留下來嗎?”
我絕對不可能留在羅布泊,常年出沒古墓,像老鼠那樣活一輩子。
不過,我沒有急著表態,我說:“我想留不想留,有什麼不同的結果?”
父親說:“你已經被人類同化了,就算你想留下來,他們也不會同意。不要你死,已經是很大恩惠了。除非你做一件事,或許我可以說服他們……”
我問:“什麼事?”
父親的眼裡突然露出凶光:“殺死你所有的同伴。”
我說:“為什麼要殺他們?”
父親說:“進入羅布泊的人,我們一般不會放走的,他們闖入了我們的家,我們絕不會讓外面的人知道我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