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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複製的大山都躺在了鹽殼地上,橫七豎八,有的至死都死死抓著工兵鏟。大山還是個孩子,估計他從來沒跟人打過架,肯定鬥不過這些在野外生存的類人。
類人沒有倒下一個。
只是個別類人受了傷,在流血。
小5好像剛剛醒過神,她突然嚎啕大哭。
老C再次掏出懷表看了看,說:“你們還有28分鐘的壽命了。”
大家都靜默著,只有小5的哭聲,那麼悲愴。
章回說:“老王八蛋,動手啊,你等什麼!”
老C搖搖頭:“不,還有25分鐘。”
我不希望章回激怒對方,哪怕一分鐘也要爭取,有時間就有可能。
老C說:“你們還有援兵嗎?”
我說:“有。”
老C說:“噢?他們在哪兒?”
我說:“在天上。”
老C朝夜空看了看:“沒有。”
我說:“神,神會懲罰你們的。”
老C說:“你們不配說神!你們有信仰嗎?”
我說:“不信就等著。”
老C說:“現在就是神在懲罰你們!好了,你們還剩下21分鐘。”
大家沉默著。小5停止了哭泣,羅布泊異常安靜,只有火把燃燒的聲音,“噼里啪啦”響。
郭美說話了,聲音顫巍巍的:“周老大,你說眼前這一切,能不能像吳城的經歷一樣,都是一種幻覺呢?也許,我們不會死,過了零點,我們發現這些類人都不存在,時間依然是5月7日……”
我說:“不可能。”
停了停,郭美說:“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誰嗎?”
我說:“誰?”
郭美說:“我媽媽。她比我漂亮,可是我和她處不來,總吵架。我來羅布泊之前,有半年沒跟她見過面了……我很想她!”
說著,她的眼淚“嘩嘩”流下來。
我說:“最後一點時間了,郭美,堅強起來。”
郭美使勁忍住眼淚,哽咽著說:“時間真的不多了,你跟季風姐說說話吧。”
這是我記憶中,她第一次叫季風“姐”。
我轉頭看了看季風,季風很平靜地朝我笑了笑,說:“周老大,假如有來世,我在QQ上給你留言,說我是你的讀者,在蘭城發展不順利,第二天就要回四川了。你還會邀請我去跟你喝酒嗎?”
我說:“除非下輩子你托生成一個男孩,不然,我一定會邀請你。”
季風說:“我去見你,你還會拍著我的肩說——不要回四川了,給我當助理吧!”
我說:“一定。這個世界太雜亂,沒有你,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季風欣慰地點了點頭,輕輕地說:“好了,我什麼都不怕了。”
孟小帥說:“周老大,下輩子你在網上招呼大家去旅行,我還跟著你!”
我說:“我一定叫上你。”
白欣欣嗚嗚地哭了,他哭著說:“周大作家,等你也去了另一個世界,我們還組隊啊!你千萬別記恨我!”
我苦澀地笑了:“我一定要記恨你,不然,到了另一個世界,我怎麼能記住你的長相呢?”
白欣欣哭著說:“好!記恨我!你一定要記恨我!”
老C再次看了看懷表:“唉,還剩12分鐘了。”
小5親了叢真一下:“老爸!我愛你!”
叢真熱淚縱橫:“寶貝,爸爸也愛你!”
碧碧也哭了:“你們真討厭,就沒人跟我告個別啊!”
小5說:“碧碧,下輩子我們還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碧碧哭著說:“一言為定,誰食言誰是小狗兒!”
吳珉被塞著嘴巴,“嗚嗚”地叫著。
孟小帥哭著看了看他,大聲說:“吳珉,下輩子我不會再對你橫眉冷對了!我發誓,我一定把你當成親哥哥!……”
老C說:“還有8分鐘。”
鮮血淋漓的章回對我大聲喊著:“周老大!下輩子我還是你的兄弟啊!帶著我混!”
我本來強制自己不要流淚,聽了章回的話,我終於憋不住,眼睛濕了,我朝著他使勁點點頭。
老C說:“還有5分鐘。”
令狐山一直看著季風,他突然對老C說:“老C,我和季風相愛一場,我能吻吻她嗎?”
老C很慈祥地點了點頭。
令狐山把目光轉向了季風,輕輕地說:“季風,我可以吻吻你嗎?”
季風看著他,沒說話。
令狐山一步步走向了季風。
大家都默默注視著。
終於,令狐山走到了季風的跟前,伸出雙手,顫抖著把季風扶起來,摟在懷中,捧起她的臉,輕輕地親吻起來。
季風像個木頭人,任其擺布。
我看見,令狐山的眼淚“啪啦啪啦”掉下來,眼淚落在鹽殼地上就不見了。
令狐山一直沒有鬆開季風,他好像忘記了眼前的處境,似乎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季風兩個人。
老C提醒道:“還剩兩分鐘了。”
令狐山好像根本聽不見,他依然深情地吻著季風,旁若無人。
老C終於說:“時間到!”
其他類人立即抓緊手中的武器,慢慢朝我們走過來。
我把眼睛閉上了。
令狐山突然說:“慢!”
我一下就睜開了眼睛。
我不知道令狐山要幹什麼。
難道他在最後關頭,突然放棄了種族,選擇了愛情,要阻止這場殺戮?
就算是這樣,他一個人,也不可能斗得過那麼多類人!
令狐山把臉轉向老C,嘴唇在激動地顫抖:“她是我們自己人!”
我傻了。
情勢轉眼急轉直下。
季風是類人?不可能!
老C迷惑地說:“你想……保護她?”
令狐山欣喜異常地說:“我沒撒謊!她是我們的人,她身上流著我們的血!你摸摸她的心跳!”
季風也呆住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我,滿眼疑惑。
老C慢慢走上前,伸出那隻粗糙的手,在季風的心口摸了摸,也驚呆了。
看來,季風真的是類人!
我這才知道,季風並沒有跟令狐山上過床,他們甚至沒有過身體接觸,不然,不會到了現在令狐山才發現季風的心跳異常!
老C對季風說:“好吧,我們赦免你。”
吳珉再次“嗚嗚”地叫起來。
長發類人走到他跟前,把他嘴裡的毛巾拔掉了,同時把他拎起來。看來,他們要先拿吳珉開刀了。
吳珉慌亂地大叫起來:“我也是你們的人!”
長發類人差點笑出來:“你也是我們的人?我怎麼不認識你?”
吳珉開始胡說八道了:“我爸!我爸是你們的人!他和我媽生下了我!”
他終於不瘋了!
長發類人笑著摸了摸吳珉的心口,就像去揭開一個謊言,突然他愣住了,回頭對老C說:“他真的是我們的人……”
吳珉自己都愣了。
他顯然沒想到,他情急之下撒的謊,竟然變成真事兒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又看了看那個長發類人,他在確定對方是不是耍自己。
長發類人並沒有耍吳珉的意思,他等待著老C的檢驗。
老C摸了摸吳珉的心口。
吳珉死死盯著他,好像在等待審判。
老C快步走到章回跟前,摸了摸章回,又依次摸了摸白欣欣、叢真、小5、碧碧、孟小帥、郭美……
他後退了幾步,喃喃地說:“怎麼都是我們的人……”
第五十一章再次面臨選擇
我忽然明白了,我們進入羅布泊的這群人,身上都流淌著類人的血統!
只是,我們自己不知道。
很可能是這樣的——從古至今,陸續有零零星星的類人背叛種族,加入了人類社會,我們正是這些類人的後代。
我們以為我們是偶然組合,或者偶然相遇,然後一起來到了羅布泊,其實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那麼,那些死去的隊友,他們一定也都是類人的後代。某種力量把所有散落在外的類人後嗣全部召集到了羅布泊,為了什麼?
我深深地感到恐怖了。
我以為,我過去的生活屬於我自己,每走一步,都是我做出的選擇,現在看來很可能不是那樣子的,我始終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操縱著,牽引著,誘導著,直到2013年4月20日進入羅布泊……
那是多大的工程啊!
我來不及回想導致我走進羅布泊的無數個巧合,我更想知道,誰是幕後推手?
難道是那個白頭髮的女人?
難道她是類人們的祖先?
無論怎麼說,劊子手的屠刀離開了大家的脖子,我繃緊的神經突然鬆懈,身體就像一下就散架了。
我弱弱地問:“現在幾點了?”
老C掏出懷表看了看:“零點11分。”
我說:“處決時間過了,你是不是該放我們走了?”
老C說:“我們不會殺死自己人,你們走吧。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你們不可能走出去,只能在沙漠上自生自滅。”
說完,他朝其他類人揮揮手,那些類人就走過來,為我們解繩子。繩子系得太結實了,他們花了幾分鐘才把所有繩子解開。
那個長發類人為我解開繩子之後,陰險地笑了笑,在我耳邊低聲說了句:“說不定哪天,那雙方孔銅錢的鞋子還會登門拜訪,不要怠慢它。”
能死裡逃生,大家當然欣喜若狂。只有吳珉的表情很複雜,剛才他暴露了。
季風對令狐山說了聲:“謝謝……對不起。”
令狐山面無表情,仰頭看天。
我對老C說:“既然都是一家人,我們能不能回家住幾天,慢慢找出路呢?”
老C冷笑了一聲:“你們的家在羅布泊之外。那個世界,漆黑一片。”
說來也怪,恰恰在這時候,類人們手中的火把正好燃燒殆盡,陸續熄滅。整個羅布泊也陷入了黑暗中。
我上車把車燈打開,類人們統統不見了,只有鹽殼地上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