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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了,我放棄了,誰都不要下了。”
吃完中飯,我趁大家午睡的時候,悄悄來到魯三國的車上,把手槍藏在了車座下,只在口袋裡裝了一把刀子,一隻防水手電筒,然後,我背上氣瓶,戴上呼吸面罩,試了試,沒什麼問題,最後我鎖好車門,小心地繞過帳篷,直接來到了湖邊。
我大概計算了一下:將氣瓶的壓縮氣體解壓,得到體積,用體積除以流量,估算出這個氣瓶可以使用12個小時。
湖水很清,呈青綠色,望不到底。
我回頭看了我的帳篷一眼,漿汁兒正在睡著,我真的不確定還能不能再見到她了。
我“咕咚”一聲跳了下去。
由於氣瓶的重量,我下沉的速度很快。
四周的光線越來越暗,大約潛到30米的時候,四周已經一片漆黑了。
我的神經越繃越緊,我竟然一直沉不到湖底!
我打開了手電筒,只能照出幾米遠。水中空無一物。
大約3分鐘之後,我大概沉下了30米,水的壓力越來越大,依然不見湖底。
我記得,最新的潛水記錄是一個南非男子打破的,他的深度為318.25米。不過,他用的是先進的潛水設備,而我的設備很初級,幸好,我近年經常去三亞潛水,算是有些經驗,但是,我也不可能到達那麼深的地方……
朝下看看,那個雙魚圖案更亮了,不過,我感覺它和我保持著最初的距離。
我一咬牙,繼續朝下潛。
好像有隻小手抓了我的腳一下,涼涼的,滑滑的,我一哆嗦。低頭朝下照去,黑糊糊的都是水。
突然有個東西掠過了我的脊梁骨,我在水中艱難地轉過身去看了看,有一個光溜溜的活物,飛快地朝前游著,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湖水中。
那絕對不是魚。
那是個赤身裸體的小孩!
難道他像魚一樣,可以在水裡自由呼吸?
就在我錯愕間,又一個小孩從我旁邊遊了過去,很快就不見了。
這時候,我已經下潛到了大約80米的深度。無邊無際的水越來越冰冷,下面依然不見湖底!
我繼續朝下潛,水裡出現了很多小孩,遠遠近近,全部採用蛙泳姿勢,在水中朝著四面八方游去。我無法喊他們,我和他們都像魚一樣靜默著。
他們沒有傷害我。
我繼續下潛,10分鐘之後,我相信我已經接近了120米的深處!
這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牌子,指向更深處,上面寫著幾十種文字,其中一種是漢字,我看了之後,腦袋就像被雷劈了一樣……
第三十六章死亡的感覺是這樣的
我終於接近了那個雙魚圖案的東西。
似乎到底了。
那不是湖底,更像兩扇對開的大門。
我之所以說更像,因為我的目光短淺,看不到全貌。
那兩條魚,只是門上的兩個門環。
我接近它們之後,它們反而更暗淡了。我摸了摸,無法判斷那是什麼材質。
大門中間敞開著,大概十幾米寬,下面依然是深不可測的湖水。
我的胸腔十分憋悶,全身肌肉劇痛,眼睛、耳朵和鼻子就像要爆裂了似的。我想,此時此刻我的臉,看上去肯定跟淹死的人一模一樣。
深度潛水,最容易喪失意識而昏厥。
我祈禱老天,一定要讓我保持清醒。
我趴下來,朝“門”裡面照了照,竟然看到了一個方向牌,在水中搖搖晃晃地指向更深處。那似乎是銅質的,生了很多綠色蘚苔,纏繞著一些水糙類東西。上面有各種文字,我只認得漢字,寫的是——出口:12756.2千米。
我驚呆了,這組數字應該是地球的直徑!
就是說,這個湖其實是條通道,穿過地心,通往地球另一端?
我要返回了。
我要減壓,讓身體組織脫氮。我沒有潛水錶,不知道我的深度,我憑著經驗上升,停留,然後繼續上升……
我大約花了8個鐘頭,才浮出水面。
水上和水下一樣黑。
我看到了營地稀拉拉的燈火,很多人在奔走,傳來嘈雜的叫嚷聲,好像出什麼事了。
我爬上岸,卸掉氣瓶,歇了會兒,然後快步走過去。
大家都聚在我的帳篷前,我聽到孟小帥在哭。
怎麼了!
我擠進去,看見漿汁兒躺在睡袋上,全身水淋淋的,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眼窩和鼻孔都是沙子,布布正拿著毛巾輕輕地擦著。
孟小帥坐在漿汁兒旁邊,拉著漿汁兒的一隻手,哭得很悲戚。吳珉跪在她身邊,摟著她的肩膀,小聲安慰著。季風也在。
我說:“她怎麼了?”
孟小帥轉頭看到了我,頓時哭得更激烈了:“你去哪了啊!她死了!”
漿汁兒死了!
漿汁兒死了?
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在我的潛意識裡,如果把這次經歷當成一部小說,那麼我就像男主角那麼重要,漿汁兒就像女主角那麼重要。女主角怎麼會死呢?
我忽地想起了那個死亡名單上的順序——衣舞,號外,徐爾戈,張回,周德東,漿汁兒,帕萬,魏早,白欣欣,布布,孟小帥。
我被他們放回來了,接下來就該輪到漿汁兒了。
我呆呆地在漿汁兒身旁坐下來,抓住了她的另一隻手,那麼冷。我的腦海中響起了一陣悲涼的歌謠,那是道士超度死人時唱的:人死如燈滅,猶如湯澆雪。若要回陽轉,海底撈明月……
幾個人對我講了事情的經過——
下午,漿汁兒午睡醒來之後,發現我不在,就跑到各個帳篷找我。
終於沒找到。
她很著急,四處叫喊。
章回幫她查看腳印,確定我下水了。
漿汁兒就坐在了湖邊,等我。
吳珉陪著她。
季風也來到湖邊,等待。
太陽一點點偏西了,仍然不見我出來,她開始對著湖面哭。
吳珉安慰她說:“他帶著氣瓶,不會有事兒,肯定會安全返回的。”
漿汁兒叫道:“都幾個小時了!再深也該上來了啊!”
吳珉說:“親,潛水不像你想的那樣,需要在不同深度進行減壓,不然他出來可能當場就死亡。”
漿汁兒不講道理了,她哭著說:“你當我是傻瓜嗎?他肯定凶多吉少了!我知道你們都不在乎他的死活!你們都走開,都走開!”
季風和吳珉並沒有離開。
漿汁兒突然站起來,跑到魯三國的車前去拽車門,車門鎖著,她找到一把工兵鏟,幾下就把玻璃砸碎了。
吳珉一直跟著她,他大聲問:“你幹什麼!”
漿汁兒說:“我找氧氣!我下去找他!”
吳珉說:“你根本不懂潛水,多危險哪!”
漿汁兒不理他,在車上翻了個遍,並沒有找到氣瓶。
她氣呼呼地離開,又去湖邊等了。
天黑了,布布、孟小帥和蔣夢溪做好了晚飯,季風和吳珉怎麼勸漿汁兒,她都不離開湖邊。季風和吳珉只好先回去吃飯,剩下漿汁兒一個人,繼續魂不守舍地在湖邊坐著。
吃完晚飯,依然不見我回來。
不但漿汁兒緊張,所有人都擔憂起來。
季風和吳珉再次去了湖邊,這次,令狐山也跟來了。
可是,他們卻沒看見漿汁兒的影子,喊了她幾聲,沒人應。
吳珉驚駭地說:“這個小傻瓜,不會不帶氧氣就下水了吧!”
季風說:“她可能去廁所了。”
然後,她舉著手電筒跑到湖對岸,去女廁看了看,沒人。
她趕快跑回來,這時候,她的臉色有點變了。
她舉著手電筒朝湖裡照了照,湖面一片漆黑,並沒有人影。
她帶著令狐山和吳珉沿著湖畔尋找,看到水邊漂著幾張白花花的東西,好像是紙條,季風彎腰把它們撈上來,共4張,上面的鋼筆字鮮麗逼眼——
漿汁兒,深夜,在湖裡,一口接一口喝水。
她驚呆了。
聽到這裡,我也驚呆了——那些紙條正是我們昨夜玩遊戲寫的紙條。後面那三張被老丁抓到了,結果他淹死了。
它們已經被我撕掉了啊,怎麼又出現了?
第1張紙條,由“老丁”變成了“漿汁兒”。老丁淹死之後,大家不再玩那個遊戲,其他那些紙條都在帳篷里,後來也扔掉了,為什麼這張偏偏出現在了水裡?
季風、令狐山和吳珉終於找到了漿汁兒,發現她已經淹死了。
她的屍體被一片羅布麻擋著,很難發現。這個位置和她等我的位置相距大約100米,不知道她是自己走過來的,還是死後被人移過來的。
大家講完之後,孟小帥哭著對我吼:“都怪你!不然漿汁兒不會死!”
我沒有辯駁,我默默地站起來,走出了帳篷。
我不能讓他們看到我流淚。
漿汁兒走了,正像楊坤唱的,這營地那麼空。
我不想聽任何人說話,我不想看到漿汁兒那張幾乎變了形的臉,我要獨自一人在荒漠上走一走,我要讓黑暗把我團團包裹住……
不知道走出了多遠,前面出現了一個人影。
我就知道,我一定會看到人的。
我他媽現在什麼都不怕了。
這個人走到我跟前,叫了聲我的小名:“紅燈啊……”
又是他!我對這個人愛不起來,也恨不起來。
我在黑暗中默默注視他,等待下文。
他說:“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
這個卑微的語調勾起了我的回憶,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對母親說話就是這種語氣。
我不說話。
他試探地說:“他們要驅逐我……對不起,爸爸得殺掉你,也許他們才會重新接納我……”
他說最後一句話竟然哽咽了。
我心裡衝上了一股怒火,這是商量嗎?
我冷不丁說:“來吧。”
他慢慢貼近了我,毫不掩飾地哭著,說:“你不要恨你爸……”
我正想說:我下地獄都不會放過你。一把尖尖的刀子已經刺進了我的心窩,他扎得很深,他握刀把的拳頭撞在我的胸膛上。我全身發軟,慢慢癱倒在沙漠上。
他鬆開刀子,蹲下來,嚎啕大哭,男人的哭聲在荒漠裡更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