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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信任他了,把他抱起來。和他的身體比起來,他太輕了。

    他沒有掙扎,繼續哭。

    魏早說:“怎麼辦?”

    我說:“帶回營地去啊。”

    魏早站得遠遠的,有些猶豫地說:“……合適嗎?”

    我說:“那你想怎麼樣?把他扔在這兒?”

    我之所以敢把他抱回去,是因為我有一種推斷——這個小孩有一截尾巴,可能被他的父母帶進羅布泊,然後遺棄了。也許這是昨天發生的事兒,正巧被我們發現了。

    羅布泊這麼遼闊,我們為什麼偏偏遇到了他呢?

    穿越羅布泊,固定路線就那麼幾條,他父母選擇的,估計也是帕萬走的這條路線。這個小孩被丟下之後,四處找媽媽,偏離了一公里。

    他的父母為什麼要冒死來到羅布泊,遺棄這個孩子呢?

    根源可能就是那截尾巴。

    我們可以隨意想像,之前發生了什麼——他家在偏僻的鄉下,有個算卦的,說這個小孩是什麼精怪下界,必須殺死,不然就會禍及整個家族。

    他的父母清楚,不管用什麼方法殺死這個小孩,警察都會立案偵查。只有帶他來到羅布泊,丟掉,然後隨便編個謊,比如說小孩被沙塵暴卷跑了……也許就平安無事了。

    羅布泊,似乎是個洗刷罪惡的地方。

    我之所以有以上推斷,是因為那隻錄像機。

    我很懷疑,這個小孩跟那隻錄像機有關聯。

    我回想錄像中的那幾個人,越想越可疑,他們的氣氛很沉悶,不像來探險的,而是來完成某件事的。

    也許,我認為錄像中的三個人殺死了另一個人,其實是錯誤的,當時另一個人很可能駕駛另一輛車走在後頭,他們害怕警察,其實是指遺棄了這個小孩。

    也許,那個女的,就是叫米豆的那個,正是這個小孩的生身母親,而另外三個人中的某位男性,則是米豆的老公。剩下的兩個人,是這對夫妻的朋友。這對夫妻不敢兩個人來羅布泊,於是那兩個朋友陪同他們一起來了,幫助他們完成了這次遺棄……

    這些推斷顯得有些牽強,可是,如果不是這樣,那怎麼解釋這個小孩呢?

    我打算回去再看一遍錄像。

    小孩不哭了,在我懷中靜靜坐著。

    我抱著他走到車前,四眼似乎聞到了什麼異常的氣味,“嗚嗚咿咿”地哼唧著,縮在了后座一角。

    我拉開副駕車門,對漿汁兒說:“你抱著。”

    漿汁兒看了看那個小孩,有點排斥:“他是哪兒來的啊……”

    我說:“回營地再說。”

    她說:“把他放后座吧。”

    我說:“后座有狗。”

    她說:“魏早,我能和你換換嗎?”

    魏早說:“我也不想碰他。”

    小孩很安靜,聽著我們的每一句對話。

    漿汁兒從車上跳下來,對我說:“要不,你抱著,我開……”

    我說:“你坐后座去吧。”

    漿汁兒突然說:“你看他的腳!”

    我愣了一下,他的腳怎麼了?難道,他除了有一截尾巴,腳上也有問題?

    我不太會抱小孩,一隻手端著他的屁股,一隻手摟著他的腰上,他的兩隻小腳掌對著漿汁兒。

    我把他的小腳掌舉起來看了看,頓時就呆了——下面是一層堅硬的老繭!

    只有常年在沙石之上行走,才有可能磨出這麼厚的老繭!

    我慢慢把他放下來。

    有問題。

    如果他被遺棄很久了,那麼,他在羅布泊上吃什麼,喝什麼?

    如果他剛剛被遺棄,那麼,他小腳丫的老繭是怎麼來的?

    我雙手支在膝蓋上,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我說:“告訴我,你是誰?”

    他眨巴著圓圓的眼睛,不說話。

    我看了看魏早,他的手裡還抓著那塊石頭。我直起身,打開車上的工具箱,從裡面抓出一把生鏽的螺絲刀,逼近了這個小孩的脖子。

    這一幕太殘忍了,幼兒的脖子那麼嬌嫩,螺絲刀那麼冷硬。

    我說:“如果你不說你是誰,我就扎你。”

    小孩低頭看了看那把螺絲刀,伸出小手去抓。

    我朝旁邊躲了躲,沒讓他抓著,繼續說:“你不要再偽裝了!”

    他沒抓著螺絲刀,再次哭起來,歪歪斜斜地朝旁邊走去了。

    漿汁兒說:“他有尾巴!”

    我說:“早看見了。可能正是因為這個,他的父母才把他丟在這地方的。”

    我原地坐下來,觀察這個小孩的舉動。

    他一邊哭一邊走,大約走出了十幾米,他不哭了,蹲下來,撿起了一個石子,玩起來。

    我說:“你們說怎麼辦?”

    魏早說:“如果他真是被人剛剛遺棄的,我們不管他,就這麼走了,太沒人性了。”

    漿汁兒說:“他要不是被人遺棄的呢?”

    三個人沉默。

    我說:“帶著他吧。我們加快速度,早點離開羅布泊,把他交給公安。只能這樣了。”

    漿汁兒說:“晚上……他跟誰睡?”

    我說:“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排斥小孩的。我問問布布,她帶小孩有經驗。”

    漿汁兒說:“要是布布阿姨害怕呢?”

    我說:“那我跟他一起睡。”然後,我仰起臉看了看她,說:“對了,你是我的室友,我得徵詢你的意見。”

    漿汁兒說:“我搬家。”

    我繼續看這個小孩,他坐在了地上,還在玩石子。

    我說:“我給他取個名。”

    漿汁兒和魏早都不說話。

    我說:“他是在羅布泊撿到的,就叫淖爾吧。”

    接著,我站起來,把螺絲刀放回工具箱,走向這個小孩:“淖爾,淖爾!”

    漿汁兒說:“你再想想!”

    我回過頭,平靜地問她:“不用想了。”

    漿汁兒說:“早晨那麼大的沙塵暴,號外一米七二的個頭都不見了,他這么小,怎麼沒被颳走?”

    我說:“說不定,他是被沙塵暴刮到這個地方的。”

    漿汁兒說:“可是,他怎麼一點都沒受傷?”

    我說:“假如我們找到號外,很可能他也沒受傷。”

    漿汁兒說:“大叔,我怎麼感覺你和這個小孩是一夥兒的……”

    我低聲說:“告訴你,如果這個小孩沒問題,我們就是救了一條命。如果他真有問題,就算我們不把他帶回去,也不可能甩得掉他。”

    漿汁兒頓時瞪大了眼睛。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小孩背後,把他抱起來:“淖爾,走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仰臉看了看我,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

    我回到車前,把他放在副駕上,關上了車門。

    漿汁兒、魏早和四眼都擠在后座上。

    我把車開動了,朝著營地行駛。

    車子左搖右晃,後面揚起了沖天的黃塵。淖爾太小了,看不到窗外,就那樣乖乖地坐著,盯著關閉的工具箱。

    快到營地了,所有人都站在高處朝我們張望。

    我把車開到大家跟前,布布跑過來,拉開車門就說:“出大事了!”

    我說:“怎麼了?慢慢說。”

    她說:“所有和外界聯絡的東西都失靈了!”

    第三十章迷失

    我跳下車,大聲問:“怎麼回事兒?”

    大家都圍了過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愁雲,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帕萬蹲在遠處抽菸,背影,顯得很單薄。

    我很快聽明白了——剛才,他們發現車上的各種儀表突然異常,瘋狂地擺動,又發現布布的衛星電話無論如何都開不了機;所有的導航儀統統變成了黑屏;車載GPS定位器的電源工作狀態指示燈全部熄滅……

    漿汁兒和魏早都下了車,愣愣地聽。

    我說:“對講機呢?”

    布布說:“我們最早只發現對講機失靈了,你們離開兩個多小時了,也不跟我們聯繫,我們就開始呼叫你們,可是你們根本沒反應!”

    我又問:“號外的電台呢?”

    布布說:“沒人會弄。能打開,沒有任何信號,都是雜音。”

    我陡然意識到,羅布泊不是死掉的海,而是活著的海!那高低起伏的浪濤形狀的鹽殼,正在淹沒我,淹沒整個團隊,不留一根骨頭。我有一種溺水的窒息感,就在一瞬間想到了一棵救命稻糙,立即把臉轉向了孟小帥:“孟小帥,你的指南針呢?”

    孟小帥都要哭了:“不指南了!”

    我說:“什麼叫不指南了?”

    她拿出那個小巧的指南針,說:“你看你看!”

    我走到她跟前,盯住那個指南針,我發現,不管她轉向哪邊,指南針始終固執地指向她。

    我把指南針拿過來,也試了試,一樣的,不管我怎麼轉,指南針一直指向我的心口。

    完了。

    我們這些人極有可能像那些被羅布泊吞噬的人一樣,餓死在這裡,渴死在這裡,很快變成白骨,多年之後,成為關於羅布泊的恐怖傳說。

    我回到車上,把儀錶盤上的沙土擦了擦,果然,明明沒熄火,各種儀表卻都歸到了零。

    我馬上想到,再行駛之前,只能用樹枝確定油箱裡的油量了。

    我下了車,布布小聲問我:“沒看到號外?”

    我說:“沒有。”

    布布痛苦地捶了一下腦袋。

    我突然問:“你剛才說我們離開了多長時間?”

    布布說:“兩個多鐘頭了。”

    我說:“不可能,我們是8點55分離開的,10點左右返回的。你看看現在幾點?”

    布布掏出手機看了看,說:“11點15分。”

    “怎麼可能那麼晚!”我一邊說一邊掏出我的手機看了看,顯示是10點15分,我說:“你手機上的時間錯了。”

    布布說:“就是11點15分啊!”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對留守營地的幾個人說:“你們看看,到底是11點15分還是10點15分?”

    每個人都掏出手機看了看,白欣欣說:“我的是11點1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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