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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覆觀察那些木樁,又四下觀望地形,沮喪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我們面前的墓葬,不是任何一座已經發掘的被世人所知的墓葬。否則的話,到了此地,帕萬就應該能辨清方向了。
我讓大家帶上工兵鏟,手電筒和繩子,然後一起爬上了沙丘。
我、魏早和帕萬走在前頭,中間是三個女的,最後是張回。
那些木樁就像迷宮,我們在裡面穿行了半天,先後看到幾處坍塌的地方,露出黑糊糊的洞口,小的像老鼠洞,大的像狐狸洞。偶爾看到幾根骨頭,不知道是人的還是獸的。
終於,我們看到了一個挺像樣的入口。
我蹲下看了看,一股陰風吹上來,在炎熱的羅布泊,那種涼竟然讓我很慡。
我回頭說:“我和魏早下去看看,張回,你和帕萬留在外面,陪著布布和孟小帥。”
魏早用手對帕萬比劃了半天,帕萬點頭,表示他明白了。
接著,我對孟小帥說:“把繩子給我。”
孟小帥把繩子遞給我,我拴在腰上,一頭塞到她手裡,我說:“我們臨時定個暗號——如果我拽一下繩子,那說明我們遇到危險了。如果我拽兩下繩子,那就是讓你們趕快逃走。如果我拽四下繩子,那說明安全。如果我拽五下繩子,那是叫你們下去。”
孟小帥說:“為什麼沒有拽三下的暗號?”
我說:“一二下是兇險,四五下是平安,中間要隔開,不然容易混淆。你記住了嗎?”
孟小帥說:“沒記住,你再說一遍……”
張回說:“周老大,你進去吧,我記著。”
我對張回說:“如果你們拽一下繩子,那就是說你們在外面遇到了危險。如果你們拽五下繩子,那就是告訴我,你們安全。”
張回說:“記住了。”
我笑著對孟小帥說:“如果你拉上來之後,發現我變成了一具骨架,千萬別哭,可能是下面藏著一個魔術師。”
孟小帥說:“不許你胡說!”
入口是個很陡的斜坡道,我和魏早、帕萬踩著石塊慢慢走下去,越走越黑。
我對地面之下,尤其是狹窄的黑暗的空間,有深深的恐懼症。我不了解這裡的地質情況,真害怕一下坍塌,滿世界的沙子把我活埋。
手電筒的光,照不了太遠。
我和魏早大約下到了10米深的地方,看到很多墓道,每條墓道上都有墓室,總共11副棺材,棺材前都插著木牌,上面分別刻著11個人的姓名。
魏早呆呆地說:“我們註定要命喪此地了……”
第五十六章又一宗命案……
我和魏早都傻住了。
古墓死氣沉沉,腐朽的氣味中摻雜著麻黃的味道。除了我們兩個人,沒有任何活物出現。
每個墓室的長大約2.5米,寬大約2.0米,高大約1.80米。那些棺材都是用兩塊弧形的胡楊木板合成,棺蓋上蒙著風乾的羊皮。
木牌上依次寫著——
一五之墓。
號外之墓。
徐而哥之墓。
周的東之墓。
白心心之墓。
為早之墓。
章回之墓。
怕萬之墓。
江只之墓。
不不之墓。
夢小帥之墓。
看來,刻字的人知道我們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字。或者,這個人不識多少字。
我緊緊盯住了寫著“江只之墓”的那副棺材,一步步走過去。
上面的人在拽繩子,五下。他們在報平安,我卻覺得他們似乎不想讓我接近那副棺材。我沒有理睬,走到那副棺材前,裝起手槍,彎下腰,準備扣棺蓋,突然墓道里傳來張回的聲音:“周老大!”
我一愣,站起身來,回身用手電筒照過去,張回帶著布布、孟小帥、帕萬下來了!
我說:“你們怎麼下來了!”
張回說:“你讓我們下來的啊!”
我說:“我沒讓你們下來!”
孟小帥說:“你明明拽了五下繩子!”
我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用手電筒照了照地下,發現拴在我身上的繩子斷了,只剩下大約5米長,掉在地上。
我懵了。
有人在背後剪斷了我和上面聯繫的繩子!他竟然聽到了我們定下的暗號,他分別拽著兩個繩頭,對我拽了五下,謊報平安。又對上面的人拽了五下,騙他們下到墓室來。
這個人離我只有5米遠!
魏早看明白了,他說:“周老大,有危險,快跑!”
然後,他撒腿就朝外沖,後面五個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都跟著他朝外跑去。
我再次照了照漿汁兒的那副棺材,不死心,迅速把它打開了。
果然,我看見漿汁兒躺在裡面,她穿著黑色立領對襟褂子,胸前繡著一朵大紅花,頭上高高盤著髻,那張娃娃臉跟紙一樣白。她的衣服上,頭髮上,粘著很多沙子。
我發現棺材是沒底的。
我試著想把她抱出來,可是棺材很窄,用不上力氣,我扔掉手電筒,發瘋地把棺材掀翻了,砸在了相鄰的帕萬那副棺材上。然後,我把她抱了起來。
我隱隱約約聽見魏早的喊聲:“周老大——快他媽出來啊——”
我抱著漿汁兒,奔向入口透進來的那點微弱的光,突然“轟隆”一聲響,古墓里一片漆黑,入口被沙子埋住了。
我一下就停下來。
完了,我和漿汁兒要被埋在這座古墓里了。
一股陰慘慘的感覺湧上了我的心頭,我呆了足足幾分鐘,輕輕放下漿汁兒,回去摸剛才扔掉的手電筒。我明明記得我扔在了什麼地方,可是怎麼摸都摸不到。孤獨感頓時淹沒了我,我懷疑我也找不到漿汁兒了。
突然,有人拽了拽我身上的繩子,三下。
拴在我身上的繩子只有5米長,這說明有人就在我5米之內。
我從口袋裡掏出那把不知道能不能打響的七七式手槍,屏住呼吸聽。
羅布泊是死寂的,羅布泊地下的古墓就是死寂加死寂,我感覺我就像失去了兩隻耳朵。
我說了一句:“你是誰?”
沒人說話。
我也不再說話了,摸索著朝前走了走,希望撞到這個人。只要撞到他,我就開槍。
腳下一滑,我差點摔個跟頭,我蹲下去摸,終於摸到了手電筒,手忙腳亂地打開,四下照了照,頭髮一下豎起來——
我看見三個鄭太原,赤身裸體,站在三個地方,分別拉著三根繩頭,正在朝我笑!
我狂亂地扣動了扳機:“啪啪啪!”
都響了。
三槍都she向了其中一個,我一眨眼,這三個鄭太原都不見了。
我看看繩頭,扔在地上。
不對,這三個鄭太原應該是幻影,系在我身上的只有一根繩子。
三個至少有一個是真的,他哪去了?
我四下晃著手電筒,看到了漿汁兒,她躺在兩三米遠的地方。
我檢查了那些墓道,盡頭都是堵死的。我甚至掀開了那些棺材,不見任何人。
沒看到出路。
最後,我走到漿汁兒跟前,把她抱在懷裡,靠著墓室的牆上坐下來。手電筒亮著,照著前面。
我忽然後悔了,埋葬號外之前,至少應該用放大鏡看看他指甲上的微雕,也許能找到出路。
低頭看了看漿汁兒,她的臉很安詳。
也許,她還活著……
我把臉湊近她的臉,沒有一絲鼻息。
身後牆壁上的土“刷刷”掉落,我緊張地拿起手電筒回頭照了照,顏色古舊斑駁,那應該是壁畫。依稀能看到一紅一白兩頭野獸在嘶咬,正是樓蘭民間傳說中的金駱駝和銀駱駝。
看著看著,我發現了一處圖案,類似小孩用刀子亂刻的,“凸”字形,下面有四個圓圈,很像現代轎車的簡筆畫。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氧氣越來越少,我感覺呼吸困難了。
就這樣和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孩相依相偎,暈乎乎地死去,也不見得是件痛苦的事……
就在我即將陷入昏迷的時候,隱隱約約聽見了孟小帥的喊聲,就像從封閉的玻璃瓶里發出來的:“周……老……大……”
我猛地搖了搖腦袋,果然聽到了鏟沙子的聲音。我趕緊關上手電筒,很快就看到了一絲光亮。他們把坍塌的沙子挖開了!
實際上,沙子坍塌只有兩米多厚,他們用了一個多鐘頭,把我和漿汁兒挖了出來。
當我抱著漿汁兒從古墓里爬出來,孟小帥哭了。
布布說:“她怎麼樣?”
我搖了搖頭。
布布說:“要不,就把她埋在這兒吧……”話音剛落,她的眼圈一下就濕了。
我說:“不,她是跟我們出來的,要埋也埋在我們的營地里。”
布布沒問為什麼。
就算她問,我也說不清。
也許是因為,這個古墓是那個人或者那群人的老巢,我不想把漿汁兒交給他們。
或者是因為,他們在地下擺好了我們的棺材,我非要打亂這個規矩。
布布突然問我:“那下面的棺材上,為什麼寫著我們這些人的名字呢?”
看來,魏早對他們說了。
我說:“我們不是都活著嗎?”
她想了想,不再說話。
漿汁兒的身體並沒有僵硬,一直很柔軟,我把她放在路虎衛士的后座上,平躺,然後回到了駕駛位置。
我還是第一輛車。
我開得很慢,好像怕顛醒她。
我打開了CD,音量調得很小,朱哲琴又唱起來——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我感覺她就像過去幾天一樣,在后座上“呼呼”地睡著了。
待會兒,她就會醒來,問我:“周老大,我們到哪了?”
我們沿著標記返回營地。
魏早和帕萬在最後,一路拔起那些小紅旗,收起來。
前面的鹽殼地上出現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我以為是塊石頭,漸漸接近之後,我才看清,那不是石頭,而是某種金屬物,閃著烏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