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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個緊急時刻,我大腦里閃過我寫過的一篇微博,我說:如果我和你面對面站立,地球突然從我們之間裂成兩半,那會出現什麼情形?

    我和漿汁兒中間的裂隙就像一張大嘴,已經達到一米多寬了。

    我這邊有幾個人,她那邊也有幾個人,我只看清了衣舞,她竟然沒有趴下,斜身坐著,兩隻手死死抓著地。

    透過塵土,漿汁兒看著我,大哭起來,這時候她還不忘數落我,大聲喊著:“周德東!到了生死關頭你就甩開我是不是——”

    我不知道怎麼想的,再次爬起來,趔趔趄趄地助跑幾步,縱身一跳,躍過了那條大溝,撲到了她跟前。

    我說:“沒事兒!一會兒就過去了!”

    她緊緊抱住了我。

    荒漠就像發瘋的公牛,一次次甩動著巨大的身軀。我和漿汁兒死死抓著,沒有再被分開。

    從那時候我知道,在世界末日來臨的時候,如果我們的親人和愛人不在身邊,我們是需要抓住一個人的。

    終於,羅布泊不再搖晃了,地下的轟鳴聲也迅速退去,荒漠上只留下那道大溝,深不可測。

    我四下看了看,帳篷東倒西歪,所有車輛都移位了,沙土上是深深的劃痕。

    我拍了拍漿汁兒的腦袋,笑著說:“沒事了,在地球分成兩半之前,我跳過來了。”

    漿汁兒沒有鬆開我,哭得更凶了。

    這一天是2013年4月27日。

    東經90°18′30″,北緯40°25′30″,發生了至少8級地震。你可能沒看到這個消息,就像我們收不到外界的信號一樣。

    大家紛紛爬起來,頭髮和臉上都是沙土,驚慌失措地議論著。

    我說:“地震了。”

    孟小帥說:“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布布說:“會不會有餘震呢?”

    我說:“我又不是地震局。”

    布布說:“我們這群人太麻木了!四眼早就感覺到了。”

    我說:“來,接著說那個死穴。”我看了看漿汁兒,差點笑出來,她本來就長著一張娃娃臉,現在沾滿了沙土,被眼淚一衝,更像一個髒兮兮的小孩了。她自己不知道,我把笑憋回去,問她:“人體上的死穴在哪兒?”

    漿汁兒認真地說:“多了,總共36個呢,分布全身各個地方。不過它們並不像武俠小說寫的那麼神,需要很大的勁兒才有效果。比如有個歌謠這麼說——百會倒在地,尾閭不還鄉。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太陽和啞門,必然見閻王。斷脊無接骨,膝下急亡身……”

    說著,她摸了摸我的頭頂:“這地方是百會。”然後,她竟然笑嘻嘻地用拳頭砸了我一下:“你倒地了嗎?”

    接著,她連續砸我:“你好好的呀!”

    我推開她:“別玩兒了!”

    布布說:“知道這些穴位的位置也沒用啊,我們又沒有坐標,根本沒法找。”

    我說:“讓我再琢磨琢磨……”

    號外舉手了:“周老大,我能發——發個言嗎?”

    我說:“你說。”

    號外說:“他說他住在死——死穴,我覺得應該是古——古墓!”

    我的心一顫。

    死穴很有可能就是指古墓!

    布布也點頭:“有道理……”

    我說:“號外,你做了個重要貢獻。這個小孩在這片迷魂地里來去自如,這地方很可能就是他的家。戈壁一馬平川,夏季奇熱,風沙又大,居民都住在土窩子裡,這個小孩住哪兒?羅布泊有古墓,很可能被他占領了。”

    布布說:“我們怎麼辦?”

    我說:“繼續移動,看看能不能躲開磁場,也看看能不能撞到什麼標誌物,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找到古墓。”

    漿汁兒說:“不要去那種地方,太晦氣了。”

    孟小帥很激動:“我去我去!我就喜歡古墓!”

    衣舞也說:“漿汁兒,我們去探探險,多好玩啊。”

    漿汁兒說:“要是遇到鬼吹燈,誰都別想出來。”

    孟小帥說:“你不想去就不去,別詛咒大家好不?”

    漿汁兒說:“親,你來把我的嘴封住吧,車上有膠條。”

    我說:“我們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不要打嘴仗。”

    布布說:“我們朝哪個方向找呢?”

    我說:“我們有方向嗎?”

    接下來,大家起來開始收拾帳篷。

    沒人反駁我的計劃,白欣欣也沒有再嘰歪。

    我和漿汁兒剛剛把帳篷收起來,衣舞跑過來了,她說:“周老大,我丟東西啦……”

    我問:“什麼東西?”

    她說:“我的安埋(眠)藥。”

    我說:“還有呢?”

    她說:“錄像機也不見了。”

    我說:“你放在哪了?”

    她說:“就在箱子裡。”

    我說:“沒上鎖?”

    她說:“鎖了。”

    我立即問大家:“你們誰拿衣舞的東西了?”

    大家互相看看,都搖頭。

    我又說:“你們都看看,還丟了什麼東西?”

    大家開始翻看自己的行李,沒人丟什麼。

    我已經有點見怪不怪了。

    我問衣舞:“你失眠嚴重嗎?”

    她說:“這幾天塞(得)挺好的。”

    我說:“那就別找了。等從羅布泊出去,我送你一隻錄像機,就當我送你的一個禮物了。”

    衣舞的眼神始終透著一種憂鬱,聽了我的話,就像一堆灰燼躥起了火苗,突然亮了一下,她趕緊低下頭,用眼皮遮住了眼睛,輕聲說:“謝謝。”

    我們花了半個鐘頭,收起帳篷,紛紛上車。

    我讓號外坐上了孟小帥的車。我想得到,孟小帥和徐爾戈坐在一輛車上,再加上號外和四眼,肯定很彆扭。他們不能繼續爭吵,也沒有空間講和。

    我和漿汁兒依然走在最前頭。

    雖然,車隊都跟著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朝哪走。朝著感覺中的湖心方向,不對。朝著感覺中來的方向,也不對。

    我選擇了太陽的方向。

    現在,太陽在東方,我奔向它。中午過後,我再背離它。

    我一邊開車一邊對漿汁兒說:“你該洗洗臉。”

    她慢慢轉過臉來,蠻不講理地說:“嫌我髒嗎?我是不是還得像孟小帥那樣化化妝啊?”

    我說:“你自己照照鏡子。”

    她打開了頭上的化妝鏡看了看,立刻叫起來:“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說:“一個小孩漂漂亮亮的可愛,哭得滿臉橫七豎八的也可愛。”

    她說:“你別忽悠我了!濕紙巾在哪兒?”

    我說:“那麼多沙子很難擦掉,你用水洗洗吧。”

    她說:“浪費!”

    我說:“沒關係,用我的水,今天我少喝點就行了。”

    她說:“用你的水就是用我的水,用我的水就是用你的水!沒有團隊意識。”

    說完,她找到濕紙巾,對著鏡子仔細地擦起來。

    荒漠依然空空蕩蕩,車在波濤形狀的鹽殼上顛得厲害。不見任何轍印。

    在這樣的環境中開車,目光總是情不自禁地望向地平線,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天空單調,荒漠單調,看久了都會累,地平線是唯一讓眼睛得到休息的地方。第二,潛意識一直盼望出現奇蹟,比如人,比如樓房。

    我出發之前看過很多羅布泊的資料,我開始追憶西域古墓的特徵。

    我大概記得有很多枯木樁,齊刷刷地豎在荒漠上。

    放眼望去,一片光禿禿。

    種種跡象表明,那個小孩不可能是一個人,也許他們有很多,男女老少……

    他們是什麼時候進入羅布泊的?

    為什麼科考人員從未發現過他們?

    彭加木的失蹤是否跟他們有關?

    如果,他們是迷失在羅布泊的人類,那麼,遇見了穿越的車隊,為什麼不求救,然後逃離這個地方?

    他們迷戀這裡?

    他們是與世隔絕的土著?

    這地方是不毛之地,飛鳥都不敢穿越,老鼠都絕跡了,就算他們住在古墓里,吃什麼?喝什麼?

    古墓里或許有金銀財寶和珍貴文物,可是,那些東西不能吃不能喝,在這片荒漠中,毫無用處。

    它們……是人類嗎?

    不是人類,他們是什麼?

    我想的頭都疼了。

    不過,自從這個小孩出現之後,雖然十分詭異,我卻不那麼絕望了。

    不管他是不是人類,至少他是生命,我希望看到生命,哪怕他對人類充滿敵意,只想殺死我們。有鬥爭,也是一件事情。

    我最怕這個地方除了鹽殼,一無所有,我們11個人像余純順那樣,迷失方向,然後被餓死,渴死,曬死,或者被沙塵暴埋沒。

    看看導航儀,依然黑屏。

    太陽升高了,車內又熱起來。

    如果我們走不出去,天氣會越來越熱,達到71℃高溫的時候,我們都會變成肉乾。

    我非常後悔,我應該選擇秋季穿越……

    漿汁兒突然說:“那是什麼?”

    我說:“哪兒?”

    她瞪大眼睛,朝左前方指去。

    我順著她的手指一看,驀地一驚——荒漠上出現了一個人,正在朝我們車隊擺手!

    第三十八章又一個迷失的人?

    我趕緊剎車,停下來。

    那個人離我們大約七八百米,很小的一個人影,但是我確定他是個成年人,穿著衣服。

    他看到我們停下來了,立即跑過來。

    我的心裡一陣狂喜。別說見到一個人,就是見到一頭豬,我都覺得是希望。

    漿汁兒緊張地說:“這是什麼人啊?”

    我緊緊盯著那個人影,說:“也許遇到了救星……”

    隨著那個人越來越近,我的心開始一點點變涼,我看出他的腳步踉踉蹌蹌,一看就是饑渴多日了,很可能又是一個迷路的。

    終於,他來到了我們的車前,我已經下了車等他。

    他穿著一件黑夾克,中等個子,背著一隻乾癟的挎包,滿臉沙土。他走到我跟前,帶著哭腔,嘶啞地說:“大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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