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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舞說:“我的是11點13分。”
徐爾戈說:“我的是11點16分。”
張回說:“我的也是11點16分。”
孟小帥說:“周老大,你的時間錯了!”
魏早和漿汁兒走到我的旁邊,魏早低聲說:“周老大,我倆的手機上都是10點15分……”
我說不出話來了。
難道我們去尋找號外的途中,陷入了另一種時間?
想了一下,我說:“這個鬼地方可能存在著什麼磁場,我們離開營地之後,磁場影響了手機里的石英晶體震動,時間就停了。不然,為什麼所有通訊和定位儀器都失靈了?”
布布說:“那怎麼辦?”
我說:“趕緊離開這地方。”
布布說:“朝哪兒走?”
我說:“現在,只能聽嚮導的了。”然後我轉身對魏早說:“你跟帕萬溝通一下。”
魏早說:“好……”
布布說:“那號外呢?”
我說:“離開這裡,直到磁場消失,我們跟外界聯繫,請求救援。”
布布的腦袋突然歪了歪,瞪大眼睛問:“你車裡那是什麼?”
我這才想起淖爾還在車裡。
他太小了,從車外根本看不見他的腦袋。我們一直在說話,差不多說了10多分鐘,他竟然沒哭沒叫沒動!
我朝車裡看了看,他正在玩著安全帶。
我說:“我們在荒漠上撿到的一個小孩……”
大家一聽,立即圍上來,看著這個小孩,都傻住了。
我大概說了下情況,然後說:“我們真的沒法丟下他不管。”
所有人都不說話。
我看了看白欣欣,說:“他太小了,讓他睡在房車裡吧。”
白欣欣立即說:“不可能!他是你帶回來的,你別讓我當保育員。再說,鬼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看衣舞,衣舞沒表態。
我看了看徐爾戈,徐爾戈搖了搖頭。
我又看了看張回,張回沒任何表情。
我又看了看孟小帥,孟小帥害怕地擺了擺手。
看來,大家都對這個小孩心存芥蒂。
最後,我看了看布布。
布布說:“除非我看到那些錄像,確定他是被人遺棄的。”
我說:“它已經打不開了。”
布布說:“周老大,雖然我是個母親,但我確實不想帶他,請你原諒。”
我點點頭說:“不強求。”
這時候,衣舞說話了:“周老大,我帶他塞。”她說她帶他睡。
白欣欣立即說:“衣舞……”
衣舞說:“你別怕,今晚上我自己搭帳篷。”
白欣欣靜靜地看著衣舞,終於說:“隨你嘍。”
魏早跑過來,對我說:“我跟帕萬溝通了,他的意思好像是說,我們先找到湖心再說,應該沒什麼問題。”
昨天晚上,我看過導航儀,此地距離羅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
我說:“那就好。”
這時候我注意到,我、漿汁兒和魏早離開的兩個多小時,留在營地的人把車子都開到了高處,帳篷全部收起來了。
衣舞走過來,打開車門,觀察了淖爾一會兒,然後試探地把他抱起來,眼神里充滿了母性的愛意:“淖爾,媽母抱抱。”她發音有點不清楚,她說的應該是媽媽,給人的感覺怪怪的。
淖爾看著衣舞,眨巴了幾下眼睛。
衣舞試探地把他抱了起來。
大家都盯住了他的臉。
他似乎對這些人並不感興趣,抓起衣舞的頭髮,使勁拽起來。
衣舞問我:“他不會說話?”
我說:“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說過話。”
衣舞問白欣欣:“我們能坐你的車嗎?”
白欣欣說:“只要他不哭。”
衣舞抱著淖爾就朝房車走過去,我突然說:“等一下!”
我到車上打開號外的背包,取出了那個金屬探測儀。
布布問:“你要幹什麼?”
我沒說話,打開金屬探測儀的開關,一步步走到衣舞跟前,上上下下掃描淖爾的身體。
淖爾光著身體,不可能攜帶任何危險物,我是要排除一下,他的體內裝著五臟六腑,而不是一堆產生磁場的東西。
這幾天發生了很多怪事,比如那雙無主的鞋子,比如鑽進布布帳篷的人,比如今早突然颳起的沙塵暴,比如號外的失蹤,比如所有儀器突然失靈……
而這個小孩的出現,同樣很奇怪。
我之所以執意帶上他,其中一個原因是,假如這些怪事都跟他有關,那麼只有接近他,才可能有破解的機會。
金屬探測儀的紅燈沒有閃爍。
我收起它,對衣舞說:“我必須對你說實話——我並不信任這個小孩。你確定你要帶他嗎?”
淖爾似乎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一直在玩弄衣舞的頭髮。
衣舞說:“沒什麼啊。”
我說:“好吧,辛苦你。”
所有人都沒有吃早飯,我們提前吃了簡易的午餐。
出發之前,我留下了一把摺疊式工兵鏟,在三角形握柄上繫上我的一件磚紅色襯衫,然後深深地插在沙土中。
號外是在這個地方失蹤的,我要給營救人員留個標誌。
我把大家聚攏在一起,說了一些話:“我們的儀器莫名其妙地失靈了,大家應該明白,我們很可能走不出去。”
大家表情肅穆,靜靜地看著我,沒人說話。
我又說:“從現在起,最重要的就是節約用水,能吃方便麵就不要煮掛麵。白欣欣負責發放礦泉水,每人每天兩瓶。”
四眼一直坐在高處,朝遠處張望。可憐的狗。
我說:“天熱,狗更需要喝水。四眼也一樣,每天兩瓶。”
沒人反駁。
我繼續說:“號外不見了,我們要救他,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我們先獲救。出發吧。”
我們留下了一個隊友,車隊緩緩離開。
第一輛車,魏早和帕萬。
第二輛車,布布。號外不見了,張回坐上了她的車,帶著四眼。
第三輛車,孟小帥和徐爾戈。
第四輛車,白欣欣,衣舞,還有那個從天而降的淖爾。
第五輛車,我和漿汁兒。
沒有了對講機,走在最後的車是最危險的。我緊緊咬在房車後頭。
旅途要多單調有多單調,我們的視野中,只有前面車輛捲起的漫天沙塵。
漿汁兒一路都很沉默。
我說:“你聽音樂吧。”
她看著窗外,搖了搖頭。死亡的陰影籠罩了每個人的心頭。
我一邊開車一邊不自覺地朝兩旁張望,希望看到號外的身影。天太藍了,地平線遙遠而清晰。遼闊是一種自由,但是如果無邊無際,就是一種束縛了。
車似乎要散架了,各種異響。
過了很長時間,漿汁兒說話了:“你覺得我們能走出去嗎?”
我說:“就算出不去,也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漿汁兒又說:“假如,我們要是死在了這個地方,你覺得這輩子最愧疚的是什麼事兒?”
我想了想說:“不能參加美兮的婚禮了。”
漿汁兒說:“你女兒?”
我說:“我女兒。”
漿汁兒說:“那是未來的事兒。以前的事兒呢?”
我說:“我這個人心善,沒做過什麼缺德事兒。”
漿汁兒說:“那你的表情一定很安詳。”
我說:“不。”
漿汁兒說:“為什麼?”
我說:“因為我不想死。”
漿汁兒說:“我姐被送進火化爐的時候,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就很安詳。”
我說:“你姐怎麼死的?”
漿汁兒說:“自殺……”
我一愣,大腦快速地轉了轉,然後盯住了她:“你不會告訴我,你姐就是總給我寄包裹的那個讀者吧?”
漿汁兒說:“要真是的話,我早殺了你,給我姐報仇了。”
我說:“可是,你為什麼總是跟我提起那篇小說?”
漿汁兒說:“因為那個女孩跟我姐的經歷比較相似,我的印象才那麼深。都是可憐的女孩。”
走了四個多小時之後,魏早的綠色切諾基仍然在前行。就是說,我們並沒有看到余純順的墓。
84公里,應該差不多了啊。
我沒有提醒漿汁兒,心裡卻開始打鼓了。
又行駛了一個小時,荒漠依然一片光禿禿,根本不見羅布泊湖心那塊碑。
我一腳油門踩下去,路虎衛士劇烈地顛簸著,超過了前面四輛車,來到最前面,然後停下來。
後面的車都停下來。
我下了車,跑到魏早的車前,他降下了車窗,把腦袋伸出來。
我說:“魏早,我們都走了五個多小時了,湖心呢?”
魏早非常沮喪,他說:“周老大,帕萬好像也迷路了……”
我的手腳一下就涼了。
看看帕萬,他迷惑地四下張望著,本來炯炯有神的眼神,變得不再堅定。
我說:“你跟他交流一下,必須確認,方向對嗎?”
魏早就用手語比划起來。
不知道魏早表達得對不對,帕萬突然大發脾氣,他嗚哇嗚哇大叫起來。
我低頭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輕聲對魏早說:“你告訴他,不著急,荒漠常年颳風,地形可能有變化,讓他好好辨認,很可能走著走著就認識路了。只是要切記——千萬不要繞圈子。”
魏早再次和帕萬交流起來。
過了會兒,魏早說:“你回車上吧,他的意思是繼續朝前走。”
後面的車窗紛紛打開,布布、孟小帥、白欣欣都探出腦袋來。布布喊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朝他們揮揮手,說:“沒事兒,我們接著走吧!”
我回到車上,漿汁兒小聲問我:“迷路了?”
我說:“我覺得是迷路了……”
漿汁兒說:“痛快點兒,到底是不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