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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這……”
洪剛覺得楊秀娟的態度似乎跟以前有點不一樣,猶豫了一會兒問道:“可咱們A區附近看上的那個房子……不買了?再過幾年等那邊中學遷過來,那可是要翻好幾倍的!”
楊秀娟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你覺得錢跟人哪個重要一點?”
洪剛下意識地想說“錢”,但是看著自家媳婦兒不那麼好看的臉色,還是猶豫地問道:“你這是……心疼老太太了?”
楊秀娟又是沉默了許久:“我媽一直不喜歡X市,她以前總是說,這裡太大了,但是沒有人情味兒。”
洪剛笑笑:“大城市節奏快,利益交往來的快,誰還跟你講人味兒啊。”
楊秀娟低聲喃喃著:“是啊,誰還跟你講人味兒啊。”好一會兒,又抬頭看著洪剛道,“在之前那個夢裡,除了被那個保姆虐待之外,我還夢到了我自己跟我弟。”
“一年只有幾個電話,電話打過來說的就是房子。我在夢裡的時候好幾次是想告訴他們我在被人虐待的,但是到了最後我卻什麼都說不了。我第一次發現,站在我媽的角度來看,我跟我弟真不是個東西。”
“老洪,你說,咱們的兒子算是有人味兒嗎?”
洪剛聽著楊秀娟說的深了,臉上的笑也漸漸地收了起來。他想了一會兒,低聲地道:“你是什麼意思?”
楊秀娟聲音極低:“你說,要是二十年後,我們兩個哪個先走了,另一個生活不能自理了,咱們兒子……還會願意照顧咱們嗎?”
“那當然——”話說到一半,洪剛卻又頓住了,他的神色變得沉默,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老洪,我突然有點害怕。”楊秀娟聲音里有著些許的哽咽,“我們是哪裡出了問題了呢?我總覺得,我們這樣對待我媽,以後我們肯定會遭報應的……”
洪剛將楊秀娟抱進懷裡,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許久才低低地道:“我們以前好像從來都沒想過這種事。”
楊秀娟靠在他懷裡,緩了一會兒,低聲道:“老洪,我有個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洪剛下意識地便明白過來她想說什麼:“你想把老太太接回來?”
楊秀娟“嗯”了一下:“今天上午在醫院的時候,我弟也這麼說。我當時太激動了,覺得他是想在老太太立遺囑前發動全家打煽動,但是現在冷靜下來再想想,我覺得他應該也只是單純的想要補償老太太罷了。”
洪剛猶豫地道:“但是我們兩個要工作……”
楊秀娟道:“老太太現在也不是完全不能生活自理,我下班又早……再說明年我也就退休了。讓老太太在我和我弟家輪流住吧,兩家要能分攤著來,壓力也不會太大的。”
洪剛又嘆一口氣,笑著道:“你這是都已經打算好了,就等著我點頭了?”
楊秀娟就望著他。
洪剛思索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我們把老太太照顧好了,讓小峰看看,好歹也算給他養一點人味兒……只不過我這個人笨手笨腳的你也知道,家務我來做,但是伺候老太太的精細活,你還是得自己來。”
楊秀娟笑了一下,臉上混合著疲憊和放鬆的表情。
“成吧。我待會兒再去跟我弟弟打個電話商量一下……這麼多年了,為了老太太這個房子我們兩家幾乎都像敵人一樣,現在老太太把房子捐了也好……”楊秀娟喃喃著,語氣里有點不甘心,但是更多的是釋懷,“也好……眼不見為淨。”
楊秀娟這邊神思不屬,同樣經歷過那樣真實而又恐怖的夢境的楊慶豪這邊情況也好不了多少。
正思考著之後的路要怎麼走,突然聽見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低頭往屏幕上出現的“姐姐”兩個大字上看了看,好一會兒,略帶著些詫異地接通了電話。
“這好像是最近幾年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楊慶豪聲音淡淡的,“我還以為我們兩個早就已經做好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打算。”
那頭楊秀娟聽著他這麼說,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這次打電話,是想跟你談談咱媽的事。”
楊慶豪步子微微頓了頓:“什麼?”
“你上午在醫院說的那個。”楊秀娟提醒道,“把咱媽接回來照顧。”
楊慶豪沒明白她的意思:“你什麼意思?”
“我之前可能是我太激動了,誤會了你的意思,後來我覺得你的意見挺好的。”楊秀娟道,“媽年紀這麼大了,總不能再讓她一個人。我已經跟你姐夫商量過了,如果你那邊也同意,咱們就輪流幾個月讓咱媽換著住……你小女兒要高考了,這幾個月可能現在我家,等她讀大學了,再讓媽去你那邊。你覺得怎麼樣?”
楊慶豪想了一會兒,問道:“你現在又在打什麼主意?”
“沒什麼主意,我只是……”楊秀娟笑了一下,“我只是不想遭報應。大慶,昨天的那個夢,對我們來說已經算是報應了不是嗎?”
楊慶豪心裡猛地顫了一下,他的喉結滾動一下,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好,那我回去就跟家裡說一下。”
楊秀娟應了一聲:“那就先這樣說定了。”說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對著那頭道:“至於那個保姆,因為她已經是個虐待老人的慣犯,我準備最近去聯繫之前幾家受害人的家屬,一起對她進行起訴。如果快的話,下個月就可以開庭了。”
楊慶豪應聲道:“我接觸的客戶裡面剛好有一個厲害的律師,我之後再去聯繫一下,看看能不能約到他來替我們打這個官司。”
楊秀娟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那這一方面就交給你去做吧。有什麼事情就用這個號碼再聯絡。”
說著,便掛掉了電話。
洪剛看著楊秀娟電話說完了,衝著她那頭看了一眼:“結束了?”
楊秀娟點了點頭,回房間裡換了身衣服,然後拿著包和車鑰匙就準備出門。
“你去哪?”
“再去警察局看看。”楊秀娟抿了抿唇道,“在那個夢裡,那個保姆做的一切……真的,如果她現在在我面前,我懷疑我會忍不住親手掐死她。”
洪剛覺得自己的妻子這一次因為一個夢真的是有點陷得太深了:“我覺得你可能是精神太緊張了,那只是一個夢罷了。”
楊秀娟站在門口側著頭望著坐在沙發上的洪剛,好一會兒才道:“如果那不止是個夢呢?”
說完,也不等那頭答覆,換了鞋便走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病房中,律師按照張老太太的意思將遺囑立完,又再三確定之後,才讓老太太在遺囑上簽字並按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