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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生就保持著這個姿勢, 微微仰著頭看著黑得看不見半分亮色的天空, 一直等到身後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他才開口低聲道:“雖然一直在和那些陰靈們打著交道, 但是這樣來到地府還是第一次。陰界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陸闞站在他身後,看著葉長生蹲坐在曼珠沙華花叢之中幾乎都快要被花淹沒了的樣子, 笑了一下回應著:“和陽間還是不一樣的吧。”
葉長生點了點頭,伸手掐了一朵花捏在了指間, 放在鼻間輕輕地嗅了一下, 垂眸看著那冶艷的顏色, 搖頭嘖嘖一聲:“就連花都沾染著死亡的味道,讓人覺得心裡憋悶得慌。”
說著, 又撐著地面站了起來, 隨意地舒展了一下四肢,喃喃地:“但是奇怪的是,明明我應該是第一次來,我對這裡卻感覺有些熟悉。”回頭看著陸闞, “我曾經來過這裡嗎?”
陸闞被那頭直直地瞧著,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如常。淺色的唇微微彎著一個弧度,淡淡地笑了笑道:“陰靈輪迴大多都是要通過地府的,也許現在只是你投胎前的記憶被喚醒了一些殘餘的部分,覺得這裡熟悉當然也很正常。”
葉長生的視線落在陸闞的臉上,思索了一會兒,也彎起了唇,似乎是接受了他的這個說法:“或許真的是這樣。”用一隻手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花瓣,“我們走吧。”
陸闞點點頭,與他一同從曼珠沙華花叢從穿過,徑直往那頭的奈何橋上走去。
站在奈何橋的一段,葉長生忽地停下了步子。偏頭看著橋下湍急的一條長長的河,黑色的瞳孔中那兩尾魚瞬間似乎游得更加歡快了起來。
他往河邊靠近了些,低頭看著面前奔騰著的河水,聲音低低地問道:“這就是黃泉?”
陸闞也順著葉長生的視線朝著那條河看了過去,對著葉長生淡淡提醒道:“注意些。雖然黃泉看上去似乎和普通的河沒什麼區別,但是下面全部都是些無法投胎的枉死鬼,要是掉下去,被他們察覺到了你是生靈,可能連我也沒辦法救你。”
葉長生笑笑,沒有作聲,只是緩緩地彎下了腰,將之前一直握在手裡的那種曼珠沙華放進了黃泉中。花朵隨著水流的方向飄飄蕩蕩,冶艷的紅色成了整片暗色的河面上唯一的色彩,但是那抹色彩很快卻又被河水吞噬消逝不見了。
陸闞看著葉長生將曼珠沙華放進黃泉中的動作,琥珀色眸子裡閃爍過一絲異芒,但隨即卻又斂眸將那異樣的神情收拾了起來,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這是什麼?一種儀式嗎?”
葉長生愣了一下,看著自己被曼珠沙華的花瓣汁液染得有些許泛紅的指尖,好一會兒,又往陸闞那邊走了過去,開口道:“也不是。”
他似乎是措了一會兒詞,稍微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開口:“只是我覺得,如果那麼做的話,他們或許會高興。”
陸闞似乎沒太聽明白葉長生的意思,略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下他的話:“‘他們’?”
葉長生伸手指了指那條河,笑了起來:“對啊,他們。”補充著道,“你感受不到嗎?”
陸闞聽著葉長生異常明媚的笑臉,再看看那頭奈河橋下水流湍急、幽暗陰森的黃泉,心底浮起了一種很微妙的情緒,讓他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回復。
——也許這就是代溝。
陸闞難得有些憂鬱:畢竟差了一百多歲,也許真的是他老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思維了吧。
轉過身有些沉默地抬步走上了奈何橋,葉長生在那頭看著,也趕緊快步跟了上來。
奈何橋很長。葉長生感覺自己跟著陸闞一同走了很久卻還是感覺走不到底。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突然聽到從身後的方向突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鈴聲,葉長生帶著幾分好奇地回頭,正看著一個穿著與陸闞款式相同的白色斗篷的男人站在離他們不遠處,身後跟著一溜兒手腳上都帶著鐐銬的陰靈。
男人的手中拿著一個巨大的古銅色鈴鐺,每走上一段距離,他手上的鈴鐺就會輕輕搖晃一下。鈴聲並不算很響亮,但是卻偏偏像是能夠刺透人的靈魂,聽著那鈴聲,仿若全身都被那鈴聲所束縛了似的,叫人想要掙脫都掙脫不了。
葉長生在心裡驚嘆,傳說中的鎮魂鈴果然是厲害的。如果這不是地府人員辦事專用的設備,外人無權動用的話,那他還真的是想要想法子從這頭勻一個回去,放在身邊用來防身。
男人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葉長生和陸闞的身邊,淡淡地瞥一眼葉長生,而後對著陸闞冷冷開口:“就是他?”
陸闞看著面前的這個穿著白色斗篷,面色冰冷得仿若冰雕的男人,臉上顯現出一點麻煩上門似的表情,但是隨即,卻又將那外露的表情壓了下去,臉上揚起一點禮貌的笑:“這似乎與你沒有關係?”
男人聽見陸闞的話,本來就冷氣四溢的臉似乎頓時又更冷了一些,他深深地看了陸闞一會兒,將視線收回來,面對著葉長生冷聲道:“速戰速決,要死要活都快些,別給……”聲音幾不可查地頓了一頓,眸子半闔了起來,而後又趕緊將後半句話補了上去,“別給地府添麻煩。”
說罷,也不再過多關注於這頭的兩人了,帶著身後的那一群陰靈又朝著奈何橋那頭走了過去。
葉長生看著那遠去的男人背影,又看看自己身邊的陸闞,試探地問道:“同事?”
陸闞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不以為意:“只不過或許將我們成為死對頭還要更合適一點。”淡色的唇彎起一個淡淡的弧度,“作為整個地府系統里唯一一個異族,他大概一直都不怎麼看的慣我。”
葉長生聽著陸闞的話,又扭頭朝著那頭已經幾乎看不見身影的男人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微妙的憐憫:“哦,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陸闞顯然是並不怎麼想要和他繼續討論自己的那些所謂的同事的,伸手在他肩上輕輕推了一把:“行了,別再繼續耽擱時間了,之後的路還很長。繼續走吧。”
葉長生應了一聲,順著奈何橋延伸的方向繼續又走了起來。
奈何橋的盡頭是一座占地面積大的不可思議,看上去極為宏偉壯觀的宮殿,宮殿外面有或是穿著現代西裝或者穿著奇異古裝的人站著當值,看見陸闞過來了,便恭恭敬敬地朝著那頭鞠躬打了個招呼。
陸闞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當做了回應,隨即便帶著葉長生從正門直接進了宮殿裡去。
葉長生雖然早就知道陸闞此人就算只是再給地府打工,但是身上的職位應該不算低,這會兒跟在他身後在地府走了一圈,再看看其他人對他的態度,心裡的猜想隨即便更加確定了起來。
十殿閻羅之下,那能是個什麼職位呢?
葉長生腳下乖乖地跟著陸闞,腦子裡忍不住就開始天馬行空地開始亂想了起來。看看他身上漆黑的斗篷,再想想剛才在奈何橋上遇到的那個穿著同款白色斗篷的冷臉男人,忍不住就有點兒樂:難不成是黑白無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