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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頭尾音上揚地吐出一個單音節應了一聲,向下半垂著眼皮望他,眸子裡壓著些許戲謔的神色。
這頭的少年就眨眨眼,好一會兒,像是突然戲精上身,對著那頭伸手捂住胸口一臉悲痛欲絕地:“難道你真的捨得?”
賀九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轉過身抽了牆壁上卡槽里的房卡:“別演了,走吧。”
因為缺少房卡取電,屋子裡的燈光很快就滅了。
處在黑暗中的葉長生微微抬了抬眼皮看著那個站在門口,正被燈光打上一層淡淡光暈的男人,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的唇角極淡地勾了一絲弧度,而後緊接著卻是垂了垂眸笑嘻嘻地應了一聲,趕緊快步跟了上去。
跟著手機導航最終到達的目的地是一條看起來很有些年代感的胡同,他們順著狹窄的胡同口往裡看了看,正考慮著要不要進去找一找時,正遇上一個中年男人從外頭準備進胡同。
男人舉著手電筒看到他們兩個先是一怔,隨即開口問道:“小哥兒找人?”
葉長生立刻笑著湊上去:“可不是,這地方偏得很,讓我繞了好幾圈也沒找見地方。”
男人便笑了,熱心地道:“這條胡同我住了這麼些年了,街頭巷尾都熟成一家了。你要找誰,跟我說說,我給你指指路。”
葉長生眸子微微閃爍了一下,繼續笑眯眯地問他道:“你知道你附近有哪家要辦喜事嗎?我是接了新郎邀請來的,明天過來接親。他這人糊塗,也沒跟我說新娘具體哪一戶,就聯繫不上了。哎,所以您看我這不是只能提前過來探探路了麼。”
“哎呀,這麼大的事情,你那當新郎的兄弟也真是糊塗!”男人點頭應了一聲,又似乎是想了想,隨即微微皺眉道,“只不過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我們這胡同就這麼些戶人家,孩子到年紀還沒嫁娶的就更少,但也沒聽說過誰家孩子明天要結婚的。”
說完又嘆了一口氣:“再說明天我們這裡有個姑娘要出頭七,就算誰要結婚,街里街坊的也不會選這天來紅白衝撞啊。”
葉長生和賀九重聽到這話,稍稍對視了一眼,隨即這頭從兜里拿出了包煙拆了遞了過去,壓著點聲音問道:“喲,怎麼回事?大哥不知道能不能給我說說?”
那男人把煙接過來放耳朵上面別了,面色似乎有點可惜:“就劉家那個姑娘,叫劉倩的……可真是個好姑娘啊,從小在院子裡長到大,哎,才二十四歲,說沒就沒了。”又道,“聽說是高空墜物,她救了旁邊的小年輕,自己被活活砸死了,整個腦袋都……哎。”
葉長生聽到這裡,心裡頓時猶如一片明鏡,他又和男人聊了幾句,不動聲色地將劉倩家的地址拿到了手,再尋摸個藉口脫了身,繞著道從胡同另一頭找到了劉倩的家。
那是一個小型四合院,外面是高高的圍牆,大門緊閉著,上面掛著兩個素白色的燈籠,燈籠里點著蠟燭,透過素白的外皮透著幽幽的光。
兩人站在門前站了一會兒,賀九重瞥一眼葉長生:“感覺到了?”
葉長生搖搖頭,想了想從兜里掏出一張白符,又從包里翻出一瓶礦泉水用牙擰開礦潤了潤狼毫筆的筆尖,待筆尖化來了,沾一點硃砂在白符里寫了一個小小的名字,隨即又吹乾字跡將白符折成了一個小巧的千紙鶴。
“去吧。”
他用掌心托著那個千紙鶴往上一拋,只見原本只是死物的紙鶴雙眸紅光一閃,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搖擺一圈,隨即卻是撲閃著翅膀越過高高的圍牆朝院子裡飛了過去。
眼見著那紙鶴飛了一段又倏然降落下去,整個兒被圍牆遮擋的看不見了,葉長生這才收回了視線,站在屋子外頭又等了等,而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唇角微微一彎對著賀九重道:“行了,人在裡頭,還會喘氣,沒事了沒事了,我們打車回去吧。”
“不親自去看看?”賀九重意味深長看了看他:“你就是這麼關心你所謂的……‘朋友’?”
“這要是進去了可就是私闖民宅,這可是違法犯罪的行為你知道嗎?”葉長生絲毫不愧疚地點點頭,大言不慚:“而且你沒有朋友所以你不知道,我們真正的朋友都是這麼相處的!”
又伸手推了推他,聲音輕快地催促著:“老巷子又窄又長,到夜裡最容易出現髒東西,快走快走!”
賀九重側頭看一眼他沒心沒肺的表情,又稍稍抬頭瞧了一眼那掛著白燈籠莫名便染上幾分陰森味道的小四合院,隨即收回視線,順著葉長生的意思便一起出了胡同。
第39章 冥婚(三)
而與此同時,在四合院的裡頭, 正抱著膝蓋縮在一個拐角處的張思遠突然聽見一陣細小的敲擊聲, 他身子幅度極小地動了動, 微微抬頭朝屋子四周望了望。
屋子裡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他忍耐著心裡的恐懼緩緩地站起來,循著聲音的來源地慢慢走了過去。然後隔著窗戶的玻璃, 他瞧見了一隻奇怪的紙鶴正透過防護網飛進了窗台的邊沿, 正用翅膀在玻璃上拍打著。
張思遠先是被這不尋常的景象驚了一下慌亂地退後了半步, 但是正準備回去, 隨即卻又覺得這樣白紙疊成的紙鶴莫名有幾分眼熟。
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放棄了之前想要裝作沒有看見的想法,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 伸手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隙。
那紙鶴像是通了人性,見到張思遠開始推窗它便停止了動作乖乖地停在了窗台上, 等到窗戶的縫隙出來了,便撲騰著翅膀順著那窄窄的縫隙鑽了進來, 在空中盤旋了幾圈然後穩穩地落在了他的頭頂上。
張思遠怔了怔, 試探地伸手將頭上的那隻紙鶴拿下來放在手心裡看了看。
但是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剛才還仿若一隻活物的紙鶴自從進了屋子突然間就又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手工物件。
張思遠將它反覆翻弄了一下,卻也沒能找到什麼方法恢復剛才的模樣。原本想著拆開來看看裡頭有沒有什麼玄機, 正準備動手卻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他心裡盤算著時間, 知道這會兒應該劉家的人過來給他送飯了,隨手將紙鶴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然後坐回到了床邊。
他的門是從外面被人用鑰匙鎖起來的,所有的窗戶也被用防護欄焊死了,被反鎖在屋子裡面的他根本沒有半絲能夠逃跑的機會。
看著一個壯實的中年漢子給他將飯菜端進來後又一言不發地收拾了中午吃剩下的碗筷走了出去, 張思遠心裡充滿了濃濃的疲憊:在最開始的時候,他還嘗試過絕食抗議,但是當他體會到這家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之後,整個人就徹底放棄了這種愚蠢的抗爭。
他不想死,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命運對他那麼不公平,他好不容易才能夠掙扎著活下來的,他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
張思遠把飯碗端起來,儘管他這會兒因為恐懼和焦慮交織著而沒什麼胃口,但是卻還是努力將飯塞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