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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之前在和崔陽說起謝恬的時候,那頭一雙只閃現過了恐懼,卻沒有丁點兒愧疚的眼睛,心裡微微地顫了顫,但是卻還是強行將內心深處的那絲不安給壓了下去。
沒事的,還來得及的。
他之後再好好管教,肯定是來得及的。
——他的陽陽明明一直都是個好孩子的啊。
*
崔陽這一夜還是沒能睡好。
大概是前一天所經歷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和恐怖,由謝恬帶給的他恐懼像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然後又在睡夢中被徹底釋放了出來。
幾乎斷斷續續地做了一整晚的噩夢,夢裡的場景似乎比他前一晚所遇到的還要更加荒誕恐怖。他在夢裡拼命掙扎了很久,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卻始終無法恢復意識,他昏昏沉沉的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這才近乎虛脫一般地醒了過來。
經過一夜的睡眠,昨天夜裡只是覺得脹痛的身體這會兒像是徹底散了架,他的皮膚偏白,大片大片的青紫出現在上面就顯得更加的驚心動魄。
他試圖著自己撐著病床坐起來,但是只是隨便一動,骨頭和骨頭的接合處就像是在發出悲鳴,難忍的疼痛在自己的身體裡炸開,讓他整個人立即變得暴躁了起來。
崔國勝不知道去了哪兒,這會兒病房裡面只有他一個人。暴躁和不耐的情緒在他的身體裡迅速積累起來,讓他憤怒地將床頭桌子上的東西都一併往地上砸了下去。
在他砸東西的時候,正有一個小護士帶著點滴瓶推開房門來準備給他掛水。
推開門剛踏進去半隻腳,一抬眼看著屋裡面的一片狼藉,再偏頭望望那個腿上打著石膏,一臉不好惹的表情的小少爺,心底下就打了個突。
找了掃把將床邊的玻璃杯的碎渣掃乾淨了,然後硬著頭皮給崔陽掛水。只不過這頭只是剛用鑷子夾了藥棉給他手背消了毒,針還沒扎進去,那頭卻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大聲嚎起了疼。
緊接著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一個剛被她從地上撿起來從新放在床頭的搪瓷杯子朝著她的頭就砸了過來。
“砰”地一聲悶響,那搪瓷杯子剛好整個兒砸到了小護士的右眼皮上,小護士“啊”都一聲痛呼,一隻手下意識地將右眼捂起來,只感覺整個右眼視線都猛地一陣發黑。
崔陽本來還覺得自己身上的疼痛難熬得很,但是這下看著那頭的小護士的慘狀,身上的疼痛都好像不是那麼難受了,整個人瞬間就開心了起來。
崔國勝從外面買了早飯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詭異的場景。他的視線在那個捂著眼睛一臉痛苦的小護士身上定了定,又移到了一旁的崔陽身上,幾步走過去,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陽陽,你幹了什麼?”
崔陽微微一頓,把視線落在崔國勝身上,幾乎都未考慮,張口便委屈道:“爸爸,這個姐姐針扎了我好幾下,扎的我好疼。”
那小護士像是好不容易才從猝不及防的疼痛中緩過來,她睜大著眼看著床上的孩子居然這樣惡人先告狀,心裡不禁又急又氣:“先生,不是這樣,是你的兒子他——”
崔國勝看了那護士一眼,她的眼皮這會兒已經明顯紅了起來,如果沒處理好大概再過會兒就該青紫了。他嘆了一口氣,走到那護士微微欠身道歉:“我兒子大概是因為住院所以一直在發脾氣……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來替他跟你道個歉,希望你能不要跟個孩子計較。”
小護士眼睛瞪得更大了一點,她看看病床上那個滿臉病色都掩蓋不住跋扈氣質的崔陽,再看看面前看起來道歉道得很是誠懇真誠的崔國勝,一時間都快被他們氣笑了。
“希望她不要跟個孩子計較”?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明明是他兒子無緣無故地先動手拿杯子砸人,隨後又當著她的面惡人先告狀,憑什麼她就不能計較,難道她就合該受這個氣?
不過肚子裡雖然憋了滿滿的火氣,小護士到底也沒好再說什麼,忍著心裡的不滿快速地替崔陽將點滴掛上了,隨即頭也不回地趕緊便離開了病房。
本來一大早就被崔國勝逮到了自己做壞事是讓崔陽略微感到有些心虛的,但是接下來見著那頭雖然臉色不好看但好歹言辭之間還是護著自己的,一時間整個人不由得又放鬆了下來。
他看著崔國勝手裡提著的塑膠袋,連忙吸了吸鼻子問道:“爸,你買了什麼?我想吃鴨血粉絲湯你買了麼?”
崔國勝沒說話,只是把崔陽的病床搖起來讓他半坐著,然後支起了一個小桌子,將手上的早點放了上去。
崔陽單手將塑膠袋拉開,裡面裝著的正是一碗鴨血粉絲帶著一盒小籠包,熱氣騰騰的,香氣撲鼻。
崔陽也顧不上自己還沒洗漱了,昨天一晚上沒能吃飯,這會兒正餓得慌。樂滋滋地騰出沒掛點滴的右手拿了筷子就準備用飯。
崔國勝就坐在一邊看著崔陽吃飯,好一會兒他才沉聲問道:“剛才你跟那個護士是怎麼回事?”
崔陽正吃得開心,聽見那頭說話,頭都沒抬地含糊道:“沒怎麼回事啊……就是她打針的技術太差了,我覺得疼嘛,就下意識隨手扔了個杯子。”
崔國勝視線掠過崔陽的手背,又道:“你說她扎了你好幾次,我怎麼沒看見你手背上有其他針眼?”
崔陽微微頓了頓,沒說話,只是繼續吃著飯。
崔國勝見那頭不說話,只覺得自己更加疲憊了一點,他語重心長地試圖對他進行教育:“而且就算是護士真的因為業務不太熟練而多扎了幾針,你怎麼能因為這樣就拿東西砸人呢,這樣是不對的。”
崔陽聽著崔國勝在一旁絮絮叨叨,覺得有些不耐煩了,他皺皺眉頭敷衍地應了一聲:“爸,我知道了,你別說了,我不就是一時著急沒反應過來麼,我又不是故意的。”
崔國勝看著崔陽這個樣子,眉頭也皺了皺,聲音嚴厲了起來:“崔陽,你這是什麼態度?”
當崔國勝很少叫崔陽全名,但是當他每次這麼叫的時候,大概就是他真的生氣了。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崔陽反而更加不怕他了。
將手中的筷子一摔,又把桌上的早點一股腦地全掀到了地上,那頭梗著脖子就道:“我怎麼了?我就是一不小心發了點脾氣而已,我又不是估計的,爸你怎麼就非得抓著這點不放?”
說著又哭起來:“你看看我,我都住院了,都摔成這樣了,你還對我大吼大叫的,你跟我媽不一樣,對我一點都不好!”
“你肯定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滾,你給我滾!我不要看見你,我要我媽媽!”
崔國勝被氣得嘴唇都微微哆嗦了起來,他看著雖然哭的厲害,但是隱約還是能看出一絲有恃無恐模樣的崔陽,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心緩緩地沉了下去。
這樣的崔陽,這樣有恃無恐都到了肆無忌憚的崔陽,他真的有能力再將他教好嗎?
明明之前還一直滿懷信心,但是這一刻崔國勝卻開始深深地懷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