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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好過現在這樣隔著一千公里,除了等,什麼也做不了。
一整個下午又恢復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狀態,直到三點鐘陳念突然打電話來說主辦方回話了,傷者名單里沒有陳覺,陳覺根本就沒有去這場拉力賽。
他報了名,但沒有簽到,更沒有出賽。
那他去哪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一刻不停地飛奔到機場,趕到服務台時宋珂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也是這時才發現,自己連查陳覺航班的資格都沒有。
「您是他什麼人?有沒有帶他的證件?」
他動了動嘴,啞口無言,才發現自己並不是陳覺的什麼人。
只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出來。對方也很理解和同情,查完以後遺憾地告訴他:「您朋友的確買過這趟航班,不過他最終沒有登機,也沒有改簽其他機票。」
怎麼會這樣。
明明一路將陳覺送到機場的,走之前陳覺甚至還親了他一下。既沒去比賽也沒換目的地,那陳覺會去哪兒,是不是還在臨江?
惴惴不安地打給陳念,跟她和程逸安挨個給陳覺的朋友打電話,能找的地方通通找了一遍,就是沒有任何蹤跡。
天慢慢就黑了。
寂靜深邃的天空罩著大地像個黑箱子,又悶又熱,根本透不過氣。找了不到三個小時宋珂就快要脫水了,人靠在計程車的後排座上,開著窗,風吹到臉上滾燙又鋒利,幾乎睜不開眼睛……
最後救他的是趙阿姨。
「宋珂,是不是你回來了?我聽到樓上有動靜。」
收到這條簡訊他就直奔大巴站,什麼東西都沒來得及拿,只帶了手機和錢包。
坐上大巴的那一刻仍覺得忐忑,擔心那不是陳覺而是別的什麼人,中介,保潔,或者別的什麼有鑰匙的人。他一直自己嚇自己,因為不見到陳覺始終是放不下心。
到老房子樓下時已經快十點,還從來沒有這麼晚回來過。
走進大門,一輪眉月遠遠地掛在天邊,照得坑坑窪窪的地面像積著水。向前走大概五十米,繞過一個雜草叢生的花壇,再向右一拐,走到院牆最深最高的地方,有一片開闊的空地,那就是以前爸爸停計程車的地方。
想起那一次,也是這麼大這麼亮的月亮,他一直守在樓道口,手腳都凍透了才等到爸爸。爸爸停好車後腳步蹣跚地走向他,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如往常一樣攥緊他的手,爸爸的雙手不僅冷,上面還全是又濕又滑的血。
也是那天他忽然感覺到害怕,害怕有一天會失去爸爸。
今天這種害怕的感覺又回來了。
樓道里沒有燈,上樓時他把手機拿出來照明,兩邊陰濕狹窄,到處是灰,是沒來得及揭下就又貼上新一層的小廣告,是髒兮兮的鞋底印。
依然是沒安防盜門的那個家,破舊的木門紅漆斑駁,露出裡面難看的木頭。門縫裡沒有光,敲了很久也沒有人來開。
下意識以為自己沒帶鑰匙,所以他坐在台階上等著。
身下冰冰涼涼的,後頭才是月亮。他分開雙腿倚著肘,背深深地弓起來,像只疲憊的蝦米,因為實在沒有力氣了。
要是前天晚上打個電話給陳覺該多好?也許那時陳覺還沒有那麼心灰意冷,還沒有關機。要是那天在公司同意跟陳覺結婚該多好?煎熬了這麼久,這輩子除了陳覺難道還會去愛別人?就說給自己聽,自己也不信。
再往前想,要是分開的那一次,陳覺拿出戒指求自己回心轉意時,索性就把事情的真相全說出來該多好?自己害得陳覺那麼苦…… 甚至於、甚至於陳覺第一次跟自己求婚的時候,直接答應了該多好?為什麼總要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擔心不能長久,擔心不能得到家人的理解。
明明愛的只是陳覺啊,就只是愛這個人而已,為什麼要把別人犯的錯遷怒到他身上?
他垂著頭,忽然想起曾經在手機里聽過的那段話。
「我要到當年租過的辦公室去看看,看看我跟你求過婚的地方,還要回家看看小區那幾隻天鵝,記得你說你沒看過,我替你看看。還要到你老家去一趟,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到處走走,消磨完這一整天的時間。沒有你在身邊我也要去看看,看看我們的過去,看看你長大的地方,在你坐過的椅子上坐一坐,在你住過的地方睡一晚。」
原來陳覺早就告訴過他,應該來這裡找,一直以來都是他自己忽略了。
等到很晚還是沒有人回來,才想起自己有鑰匙,就在錢包的夾層里。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沒想到門鎖咔嚓一擰就開。
他呆呆地站在門口,摸到燈往下一摁,剎那間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屋裡的一切都跟從前不同了,以往那個簡陋的家被人重新裝修過,儘管面積緊湊,風格卻很溫馨。地面鋪的是最常見的木地板,牆上裝著壁掛電視,三人座的布沙發尺寸剛好一牆寬,外加一個搭腿用的綿羊圓凳,摸上去手感很好。角落安了頂天立地的貓爬架,下面放著貓糧盆、飲水機和吸塵器。
臥室的床是雙人床,牆壁做了一排簡簡單單的衣櫃,裡面掛著幾件陳覺的衣服。宋珂雙腳僵立,過了一會兒才走到床邊,仔細端詳柜子上放的兩樣東西。
一樣是他們兩個的合照,就是曾經在公寓見過的那張。另一樣是輛計程車模型,車身黃白相間,看著跟爸爸以前開過的很像,不知道陳覺從哪裡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