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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剎那,陳如沁通紅一片的眼睛裡像是燒起了一把鮮紅猙獰的火。
可無論她怎麼大哭著求救,那座奇怪的吊橋,滿身是血的沈老師還有那些白色怪物們還是在她面前連同山中的這些恐怖的記憶被活生生燒成了灰燼。
她所能看見的最後一絲真實,就是在這北侗和南侗交接的幽深山巒深處,在那紅色的月亮升起的地方,仿佛有一雙分得很開,閃爍著無盡仇恨和厭惡的血紅色公雞眼睛在陰冷地看著她。
這一幕仿佛成了她一生的夢魘,此後的多年間,無論陳如沁如何試圖去忘記,這恐怖離奇的一切卻都完完整整地印刻在她的腦子裡。
……
兩天後,東山縣一輛開往橋水鎮的大巴在鄉政府大道旁二百米處無意中發現了一名渾身是血,身懷六甲,已然奄奄一息的陳姓產婦。
四天後,東山縣婦幼保健站209病房迎來了一個小生命的誕生。
這一天,正好是2019年9月21號,即這一年東山縣本地一年一度的赤水龍王祭。
而在這神秘的大山深處,卻遠遠有那奇異遙遠的侗歌傳來,一直到紅色的月亮再次升起,那歌聲再依稀消失蹤跡……
……
【公雞郎,要殺雞】
【八隻雞關在籠子裡】
【只剩最後一隻雞】
【究竟跑到哪裡去】
【抽出腸,剝掉皮】
【肚裡的娃娃哭啼啼】
【無論你跑到哪裡去】
【公雞郎都要抓住你,抓——住——你——】
作者有話要說:①侗族分北侗和南侗
②巫儺文化:侗苗特有的巫術文化
③侗歌:侗族當地特殊唱腔
第127章 楊
《姓書》雲, 子孫魚, 魚祟,生來孕於胎中之水。
侗女常以胎水飼魚, 魚十月落地成人, 聲如孩啼, 滿十二則歸於河水,尋得魚母, 延續血脈, 遂稱子孫魚。
——《姓書·楊氏篇》
*
辛酉年,辛丑月, 庚戌日, 農曆雞年即將徹底過去的倒數十天
東山縣婦幼保健院的門口大廳內, 幾十年如一日負責給病人掛號開藥的護士石榮秀正和身旁的年輕同事在單間換上衣服,並交談著準備打開掛號室對外的小窗戶。
她今年四十八歲,東山縣本地人,屬於當地被半漢化的眾多侗族之一。
她和身邊同年齡段的人一樣會說少量的侗語, 但如今基本用普通話和身邊人溝通, 自從年邁的父母在山中的侗寨去世後, 更是和家裡的其他兄弟姐妹基本定居在了縣城。
她的丈夫范東明在東山市運輸管理公司上班,今年四十九歲,還有個兒子剛剛二十一歲,一直在外地上大學,平時也很少會回來。
這基本就是大多數東山縣人的生活常態,雖然離東山不遠的大山那邊, 就有個著名的非物質文化保護旅遊區,但這座偏僻的小縣城倒是很少有一家老小集體出行的遊客和各種嘰嘰喳喳充滿好奇心的年輕學生會主動踏足這裡,所以這麼多年來,本地的經濟發展也始終停留在一個比較落後的情況。
當然,這種事本身普通老百姓們也不會過於關注,如石榮秀這樣有一定歲數的護士在這婦幼保健院勤勤懇懇地工作了近二十四年,對於她來說,這樣單調平常卻不顯枯燥的生活恰恰也就是她這前半生的全部。
不過因為本身靠近巫儺文化盛傳的苗侗聚居地的原因,她們這個同樣存在了多年,醫療設備稍微落後的婦幼保健里時不時地也會有一些只流傳於本地人之間,駭人聽聞的傳說秘聞,而光是石榮秀自己,就時不時會被新來到這裡的年輕護士們打聽起這類有趣又驚悚的鬼怪故事來。
“石大姐,我悄悄和你打聽個事啊……我聽樓上的護士她們說,你好多年前在咱們醫院裡……還真的看見過……真見過鬼和妖怪呀?我以前聽說苗家和侗家的不少人都會抓鬼抓妖的……你到底有沒有親眼見過這類人啊……他們厲不厲害……大多都長什麼樣啊?還有這些祖廟神明,貼在牆上的龍神什麼的都是有根據的嗎……”
身旁一臉好奇的小護士壓低著聲音沖她打聽著還往掛號窗口外指了指,臨近春節,侗族當地每年都有相應的神明祭祀活動,所以就連平時最冷清的縣城醫院裡都貼滿了簡單的倒福字和本地著名的龍神像和祖廟像。
而聞言,原本正在低頭認真做事的石榮秀也是一愣,等皺著眉看了眼這剛從衛校新分配過來沒多久的小丫頭又嘆了口氣後,中年女人這才不置可否地望著外頭那些詭異瑰麗的神明畫像又有點無奈地開口道,
“之前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在咱們東山這兒,鬼神這種東西是不能平時隨便放在嘴上說的……苗侗一帶忌諱和風俗非常多……小心你多嘴多舌惹上什麼麻煩……”
“這,這不是這會兒咱們倆旁邊正好也沒什麼人嘛嘿嘿,你就和我悄悄說說吧,我都聽樓上的那些護士長她們神神秘秘提起過好多次了……你當年真的親眼見過懷了孕的母雞被一個帶著公雞面具的男人半夜來醫院看病?還親手給一個肚子裡懷著一條魚的侗女接過生?還有那個頭一天生完孩子,到了晚上就有一群穿著奇怪的人來給孩子送東西的外地產婦,你給我說說,這些故事都是怎麼回事啊,真的都是你親眼看見過的嗎……”
各種問題簡直一大堆的小護士可把石榮秀弄得有點措手不及,但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既然今天都被主動提起來了,石榮秀倒也沒有一直裝的神神秘秘的,只是仿佛有些感慨地沉默了一下,又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臉上帶著絲回憶就緩緩和小護士繪聲繪色地描述起自己二十多年來的某些或是恐怖或是神奇的經歷起來。
“……嗯,這些差不多都算是我親眼見過的事吧……母雞這件事還是我剛到咱們院工作時候的事了……那天是侗族傳統的稻穀誕,晚上王大夫要接他女兒就提前下班了,所以我為了節省點電費,就沒給樓下的科室開大燈,起初聽到有人在用手輕輕的敲玻璃窗,我還以為是有人要大半夜掛急診,結果一探頭看到那隻母雞和她丈夫站在掛號窗口外面盯著我,差點沒給直接嚇死……”
“母雞的丈夫?母雞的丈夫不就是只公雞嗎?所以那天晚上來的其實是只公雞變成的妖怪?”
“嗯……據我後來的觀察,感覺不太像……母雞當時從山上被背著過來的時候頭上是包著布的,看上去是真的病了,她丈夫看著倒像個和我們一樣的正常人,但臉上就是一直帶著個有點滲人的公雞面具……不願意對外人露臉,也根本不怎麼和外人開口說話……不過對他妻子倒是真的不錯,一直背著不讓她下地受累走路,還不停在安慰著什麼,因為大夫正好下班了,所以之後這兩口子只是從我這個窗口裡拿了點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