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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見自家一向脾氣不好,也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私人生活的龍君這回竟然真的難得鬆口了,原本都做好沒罵打算的橫行介士也是有些驚喜,緊接著蹲在水缸里的他才聽著面前低著頭望著自己水中的臉,表情有些難以形容的秦艽皺著眉復又開口道,
“……張長聲今年都二十八歲了?”
“啊?是啊,這您都給忘了……小祟主今年二十八了,長鳴少爺都快結婚兩三年了,和自己的太太都準備要孩子了,廖先生去年退了休,現在也是快要做爺爺的人了……不過說來也怪,作為凡人,他這身板看著倒是一直不顯老,如今也是整天生龍活……”
“那我看著老嗎?”
“什,什麼?”
“裝聾作啞什麼,還要我給你親自重複第二遍麼。”
“呃,呃,您當然……您當然……”
像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忽然給弄得驚了一下,橫行介士大概是沒想到一臉不耐煩的秦艽忽然會問自己這個,當下便有點驚恐地頓住了。
而見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了半天就是不肯正面回答,還特別欠揍地用一種複雜惆悵的眼神看著自己,冷冷盯著他看的秦艽自己心裡也似乎明白了答案。
許久,面對著曾經與自己息息相關的故人都已經逐漸和自己遠去,甚至是過上了全新的,正常的生活,唯獨只有自己還在這兒不人不鬼地乾耗著不知道在等什麼的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眯著眼睛略微歪過頭看了眼,生怕自己忽然發起瘋來會把他給怎麼樣的橫行介士,又不置可否地往鍋里下了一把楊花早點特別愛吃的粉幹這才開口道,
“‘家書’我會寫的,但我暫時沒時間回去,讓河伯幫張長聲好好相看,不用特意挑什麼長相,是人是祟都無所謂,最關鍵的是都幫你們好好管住他,他那點嘴皮子方面的小聰明除了能幫他糊弄糊弄祟界的那幫智商不夠的傻子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這麼多年了……真是沒有一點長進。”
“……”
這話一聽就是看出來先前那些家書之類的話都是小祟主教的了,被自家小祟主費勁地教了半天,但發揮依舊不是特別好的橫行介士一時半會也不敢吭聲,就這麼心虛地低著頭,又眼巴巴地看著臉色不定的秦艽,而原本因為某人而心情還不是特別好的秦艽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出氣筒也是正好就順手用了,直接又顯得十分不留情面地繼續道,
“還有,我不管你們還有張長聲那小子是怎麼想像力豐富地臆想我這麼多年在這兒的個人生活的,但總之,我沒有精神失常得失心瘋,也沒有難受到成天絕食自殺要死要活,下次你要是再用這種同情可憐看孤寡老人的眼神盯著我,這一年的赤水文書,我會讓你好好嘗嘗以前在我手下做事的滋味的。”
“臣,臣下知錯……臣下知錯……臣下接下來這一年一定好好為龍君效力……絕不再自以為是,自作主張,自說自話……”
鑑於橫行介士的認錯態度實在良好,秦龍君‘禮貌性’地恐嚇了一下自己這位老部下之後也就乾脆放過他了。
而認真思索了一下之後,又抬起灰色的眸子眸望了眼村外的大雪地,明顯沒什麼耐心和他廢話下去的秦艽這才表情略帶著些冷意將話題帶到真正的重點上道,
“這兩天河裡冷,你和我先呆在岸上過完年再回赤水去……不過,你來的時候,看到村外面圍著什麼奇怪的東西了嗎?”
“啊?有,有一群圍在一起的白色侏儒,嘴裡還唱著歌,而且都餓的眼睛通紅地扎堆聚在一起,樣子看著怪駭人的,遠遠像是由小孩子的怨氣結成的某種祟,臣下也沒太看清……這大過年的,村裡頭是招了什麼麻煩了嗎?”
“嗯,是有點麻煩。”
“唉……看您這語氣?莫不是個大來頭的,不然怎麼……可這世間怎還有能壓到真龍頭上的東西啊……”
橫行介士這話問的格外謹慎,但恰恰卻說中了眼前秦艽所面臨的某些情況,而聽出他油嘴滑舌的老螃蟹這話里的恭維,這三天選擇按兵不動地留在村子裡的秦艽也沒搭理他,就只是望著廚房裡掛著的那個雞年老黃曆又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有,但是不多,而且得根據特殊情況而定。”
“特殊……特殊情況?”
“十二年是一個輪迴,紅色的月亮就是‘年’出現的徵兆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您當初不是就因為這件事才來到這兒等著的嗎……”
“嗯,但我來到這兒之後,卻還從本地人口中聽說了一種我以前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說法。”
“什麼?”
“本命年帶太歲,又被‘年’選上的動物在這一年擁有命令‘年’為其達成一項心愿,甚至改變時間的特殊本領,今年恰好是農曆雞年的最後幾天,那個準備找整個村子麻煩的妖魔,就是只得了人面禽,還掌握了某種湘西巫術的公雞人……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雖然是龍,但在古人的口中還有另外一個不怎麼體面的名字?”
“額……您不會是說……”
“龍,蛟,蛇皆為長蟲,長蟲生來懼雞,尤其是公雞,今年又是雞年,方方面面我都短他一頭,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立刻殺不了他,但到目前為止,他似乎也拿我沒辦法,所以只能先看看能不能耗到除夕那一晚,看看他的原型會不會露出來再正面對上了。”
秦艽這話說的相較於他年輕時明顯更多了幾分穩重成熟,不會一昧地因為龍生來的傲慢個性去忽視別人身上的長處,倒有一種將滿身鋒芒都藏於鱗下按兵不動的感覺。
而多年不見,自覺自家龍君也確確實實是年紀大了,性格也跟著沉澱了不少,看著他臉上和神情中或多或少地沾上了些歲月的痕跡,心情複雜的橫行介士幫忙在一旁和他一起商量這件事的過程中,也不免升起了一些疑慮和擔憂起來。
“嗯……按您目前的說法,這事倒是可行,但您這次是真的準備幫到底了?可這地面上的事不是都歸本地村民祖上的祖神管嘛,您擅自越過他們這道是不是不太好……而且年三十外頭的天皇老子都休假了,咱們也得正常休春節假的啊,加上這師出無名的,咱們多管閒事會不會……”
橫行介士這話說的有些道理,但顯然秦艽之前也不是沒想到這一點,所以當下他只是慢悠悠地接過話頭,又盯著自家廚房牆上和他並列著貼在一起的祖神像冷笑一聲道,
“這本地范村祖廟裡擺著的那尊泥人都因為地震垮了都快十幾年了,沒有活水澆灌的泥人附身,那些老祖宗們根本沒辦法用真身出面來管人家的事……說到底指望這幫路都走不動的老頭子根本沒用,還是得我們自己先來想辦法,不然屍體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