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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啞陌生的侗語發出的奇怪歌聲順著小木樓吱吱呀呀地樓梯聲就傳了上來,這讓床上的晉鎖陽一下子緊張地挺直了背,臉色遲疑地下意識地望向小木樓fèng隙里一點點清晰地那雙踩著繡花鞋的小腳,又趕忙想將自己這張目前還不適合見外人的臉給用布重新擋了起來,避免待會兒不小心嚇到這家好心救了他的侗族村民。
可還沒等皺緊著眉頭,明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的白髮青年來得及動作,那頭已經小步走到門口的范細婆婆便撩開帘子搖晃著腦袋上的觸角探進頭來。
而不自覺眨了眨長在腦袋頂上的褐色的蟻類大眼睛,又端著手上那一大熱騰騰的麵食和已然完全愣住,並怔怔看向自己那本筆記的晉鎖陽對視了一眼,多年來群居在在東山深處,天生有著觸角,多足,長著詭異又碩大的頭顱的螞蟻老太太這才像什麼事也發生似的沖他和善地晃了晃腦袋上的觸角,並令人既害怕又莫名感到安心地笑起來道,
“呀,小伙子,歡迎你來到范村,都過了一晚上你可終於是醒了——”
……
【蚍蜉馬】:長著男男女女人頭的巨大螞蟻一族,大多姓范,喜歡群居於川蜀,湘西一代的深山中化人形生活,平時多為老幼留於家中,年輕一代外出覓食,少智,溫和,足大如鼎,善於蓋屋,卻大多無撼樹之力
——出自《季恆子》
作者有話要說:①《夏蟬之歌》
第136章 楊
吊樓前, 天井邊。
熱油茶, 用家裡的土鍋土灶烘得油花直冒的花飯,還有一小碟用來開胃的酸果和無花果絲正散著熱騰騰的香氣。
侗家人本就喜酸, 如今臨近新年, 恰逢中國傳統節日的到來, 家裡的各類豐盛的過冬的食物更是十分方便地就能直接拿出來招待遠客。
臉上白到全無正常血色,腳上還綁著木板和綁帶的晉鎖陽此刻面對著的就是這樣一大桌子堪稱豐盛的侗家菜。
但相較於他飢腸轆轆以至於有些隱約疼痛感的胃, 面前這位長著螞蟻頭顱的白髮老太太對他心理方面造成的某些壓力顯然更困擾著此刻眼神茫然, 甚至有些侷促和緊張的他。
蚍蜉馬,最早出自於明清時期苗侗本地的方言, 意為頭顱巨大, 人面多足的螞蟻。
傳說他們喜好群居, 心地善良卻十分膽小,因為特殊的居住習慣平時遠離人類,所以往往這種祟群的大多數的族人都會選擇聚居在一起,又以山林中不起眼的小村莊作為生活的主要載體, 世世代代如此傳承下去。
而根據晉鎖陽自己曾經從家中的古書中所看到的相關記載里, 關於他們為什麼會成為蟻祟, 又為什麼大多姓范,這其中其實還涉及到一個許多年前的神奇典故。
①說在過去山中有個范姓老漢,家中生有一美貌且歌喉出眾的獨女,某日屋外忽颳大風將女吹走,嚇壞了的老漢便急忙帶著鐮刀和斧頭到山林里四處找尋。
這時有一匹他從未見過的馬出現,出言道可以幫忙尋找老漢的女兒, 但條件是老漢必須在那之後將女兒許配於他。
因為當時的情況實在是著急,范老漢思索了一下便答應了馬的要求。
可等馬找尋了許久,又最終馱著得救的女兒回來後,趁著夜深,為了讓唯一的女兒不被馬帶回山中做新娘子的老漢卻選擇出爾反爾地將那睡著了躺在樹下的馬一鐮刀砍死,又將它的馬皮給剝了下來。
馬一死,老漢女兒與馬之間的荒唐婚事到此本該徹底了結了。
偏偏這事怪就怪在,無論之後殺馬的老翁如何去試圖藏匿,馬死後的那張馬皮竟然還是出現在了他家中的牆上,更甚至在之後硬生生包裹在了女兒的身上,不僅將原本美麗動人的女兒變成了一隻只能不分白天黑夜露宿在樹林上方的母蟬,連原本出眾動聽的歌喉都變成了刺耳喧鬧的蟬鳴。
這讓范老漢後悔不已,沒過幾月便一病嗚呼了,他的女兒也從此徹徹底底地成了一隻母蟬,周圍人也都開始管她叫馬娘子,也叫馬嬌娥,馬媳婦。
而更令人感到神奇的是,十月之後,這隻之前做人時並未許配過男子的馬娘子居然還莫名地懷了孕,之後便在樹上的巢穴生下了一窩長著人面,多足的巨型螞蟻嬰兒,人面,頭有馬型,又會如蟬那樣多足,會飛。
自此,湘西一帶便將螞蟻稱作蚍蜉馬,意思就是公馬和母蟬交配生下的,模樣奇怪的孩子,范村本地的蚍蜉馬無論男女老少,更是至今都將馬和蟬稱作是自己祖輩的父親和母親,流傳至今。
這個關於蟬和馬生下螞蟻的故事在歷朝歷代的野史中大多有明確記載,流傳至現代雖然已經鮮為人知,但是卻是算有出處的。
可固然螞蟻村的故事曾經被歷朝歷代的志怪書籍記錄過,外人誤闖蟻村,之後還發生一系列故事的怪談奇聞在《季恆子》之類的前人筆述也常有。
但放在如今這個早已經拋棄大多數封建思想的現代社會,還是很少會有人在把這一類嚇唬小孩子的故事當成是真的,更難以相信在這樣一個本身就靠近旅遊區和山下縣城的山林里就會真實地存在著一群模樣與人類格格不入的蚍蜉馬。
畢竟,在那之前,就連本身就很熱衷於研究和收集這方面東西的晉鎖陽本人……也是不太會把這些事當真的。
可誰又能想到,伴隨著昨晚那山中一夜的神奇冒險,這簡直如同做夢的一切偏偏還真就讓晉大少給碰上了。
而且目前看來不僅是碰上一個這麼簡單,看樣子今天是正好就碰上一群,或者換個說法……他整個人這都可以算是直接掉進螞蟻窩裡來了。
這事要是放在平時生活中的任何一個正常人身上,估計都得被這些能嚇死人的怪事給活活嚇暈過去。
但對於性格一貫遲鈍,做什麼事都比一般人慢半拍或者說變相鎮定地晉鎖陽來說,除卻一開始的那種難以形容的驚愕,在那之後勉強回過神來之後,他反而開始對自己為什麼會遭遇目前為止的一切而感到了諸多的疑問和好奇。
難道那個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泥娃娃說的都是真的……他自己真的可能是什麼之前聽都沒聽說過的姓師?
可是他現在到底又該怎麼離開這個和他印象里的東山完全不同的地方,並找到回到正常世界的出口呢?
那個……和他母親有著解不開世仇的公雞郎到底會在什麼時候再找上他,並徹底了卻他心頭的怒火和仇恨?
這一個村莊的蚍蜉馬又到底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去相信呢?
這些複雜難解的問題顯然此刻正在白髮青年的腦海中困擾著他,但很遺憾的是,之後無論他怎麼去認真地試探,他也並沒有發現面前的范細對他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敵意。
而既然說到這一點,讓晉鎖陽對這些他也是頭一次見到的蚍蜉馬又感到尤其疑惑不解的是,巨足,人面,喜好群居這些特點似乎是和志怪故事中形容的蚍蜉馬緊繃吻合了,唯獨怕人避世這點卻和他所了解的情況不太一樣。
更令他感到無比匪夷所思的是,眼前這隻突兀地出現在他面前的螞蟻老太太作為與他從外表上看完全不同的蟻祟,對他這樣一個莫名其妙就出現在這裡的陌生人的態度居然真的出人意料地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