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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他這雙手上的這勁兒明顯還是挺大的,直把那天生長著一張老頭子臉的東山灰貂虐待得怪叫連連,半天才用力掙脫開這恐怖又記仇的醉龍的魔爪,死命地蹦出來往雪地里跑了幾步,這才躲在一旁的樹叢里氣憤地從嘴裡發出先前那‘司機老塔’的聲音道,
“我……我真是怕了你了!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啊!問你出什麼事了也不說!不是前兩天還好好的嗎……現在好端端地又發什麼瘋……”
“……”
“別不吭聲啊你,我這和你說話呢……啊?我說,秦艽?秦艽?你到底能聽見我在說什麼嗎?”
“……”
大概是真有些擔心他了,灰貂老塔原本心裡還有些生他的氣,但看紅著眼睛的秦艽始終面無表情低著頭,半天都一動不動地蹲在雪地上不站起來還是有些心軟了。
而就在面色遲疑的老塔想著自己剛剛有些話是不是對自己這位老朋友真的過分了,那個他本以為都傷心到說不出話,今天也的確喝多了的神經病才冷冰冰地抬起頭,又眨了眨灰色的豎瞳皺著眉盯著自己剛剛捏住老塔耳朵的手道,
“老塔……你居然有耳朵?”
“……”
這話把老塔搞得一瞬間有些無言以對,半響捂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耳朵的灰貂老大爺才翻著白眼無奈地衝著這醉龍回了句。
“是啊,我有耳朵,怎麼了?你腦袋上也想長一對啊……”
而聽到他這麼完全不正經的回答,腦子裡其實有點渾濁的秦艽居然也沒反駁,只歪著頭蹲在雪地上冷冰冰的出了會兒神,又用一種嚴肅而詭異的語氣自言自語道,
“那……你是小白兔嗎?”
“啊?小白兔?我不是啊,你……你想找……小白兔幹嘛?”
“……”
“我想他了。”
“……想,想他?”
“嗯,我想小白兔了,我真的好想他。”
“哦……既然……那麼想,那你就去找他啊……”
“不能找他。”
“誒?為什麼?”
“因為他現在不喜歡我了,也不記得我了。”
“哦,那,那……他不會是喜歡別的野兔子了啊……哎喲,你好端端地又動手打我幹嘛!”
一個沒留神,又被他給粗暴地伸手打了一下,蹲在雪地上的老塔憤怒地瞪大眼睛,卻被面前陰沉著臉死死盯著他的傢伙給弄得頓時語塞了。
“不可能,他明明最喜歡我了。”
這一本正經的話讓本來還在那兒敷衍地應付著的老塔瞪大了眼睛,半天才用一種活見了鬼的眼神瞪著這個今天一整個大晚上和他在這兒盡說一些瘋話的恐怖傢伙,又相當一言難盡的抽了抽嘴角。
而說完那句奇怪的話後頓時又不吭聲了,看到臉色陰森的秦艽皺著眉又一副出神地望著白白的雪地不吭聲的樣子,老塔頓時也說不出話了,半響才從樹叢里蹦出來無奈地搖搖頭,又沖他指了指前面亮著隱約燈火的村莊,又有些不放心地絮絮叨叨道,
“行行行,不和你胡說八道了,全天下的家兔子野兔子都最喜歡你行不行啊……真是搞不懂這個人成天在想些什麼……下次……下次要是再和你一塊喝酒我就是腦子出問題了!唉,不過看在你今天喝多了我不和你計較!快快快!前面就是范村了!就這最後幾步路了,自己好好走回去吧!我現在這樣不方便進村,你可千萬別露出原型嚇到人!就這樣,我繼續回郵局睡覺了啊!!!明天還得給山下的村子繼續起早送信!再見再見!!”
這話說著,身形靈巧,此刻確實也急著回家的老塔就撇下秦艽獨自跑遠了,低著頭的秦艽見狀又是一陣沉默,半天想到楊花應該還在家等著回去的他紅著眼睛才望向遠處熟悉的村莊,又皺了皺眉慢慢地朝著那個地方站了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面色蒼白,神情冷漠,嘴唇卻顯現出異樣的紅的男人沒有再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只像一個平時很少會喝酒,所以難得喝醉了也不愛吭聲的尋常人有板有眼地踏著腳下的雪地和夜色就回到了范村。
中途那些瞪著紅通通眼睛的老孩子似乎遠遠地看見了他,但被這位每逢心情惡劣,下手也就越發兇殘的龍君遠遠地瞪了一眼之後,它們就又嚇得躲回去了。
而循著村口的枯井呆呆地轉了兩圈,又面無表情的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最終步伐艱難地找到了自家的小木樓。
再等腦子和身體已經完全分開的好爸爸秦龍君摸著黑輕輕地打開家門,又在完全不打擾女兒的情況下回到自己位於樓下的小屋裡頭。
皺著眉,手上的銀鐲子也因為推門的動作發出晃動亮光的陰鬱男人這才像許多年前每次一個人難受時那樣倒在冰冷的床上,又整個人顯得不舒服地拿枕頭蓋著臉就一點點蜷縮了起來。
【可是您如今這麼拒絕,不還是因為您到現在都沉浸於失去……失去晉……晉姓師和執著地要找到他的痛苦之中嘛……可您想想啊,整整二十多年,您花了那麼多心思去四處尋找這麼一個已經亡故的人,可您心裡真的還相信……自己能找到那個您記憶中的晉姓師嗎……】
……
【記憶,外貌,習慣,名字,這些統統都已經和您記憶中不一樣了,僅僅只是找回這一縷對您完全陌生,連一絲感情都沒有的魂魄這又有什麼意義啊?恐怕真的有朝一日找到了那個轉世之身,您也會心生怯念,畢竟面前站著的那個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給過您承諾的人了,您所有的付出也未必會得到回應,到頭來不還是失望太過希望嘛……】
……
【所以就連陰司的船工當初都勸您,莫要為一個已死之人執著,還是了卻今生的緣分各過各的好,這樣彼此也沒什麼負擔,因為哪怕有一天您真的找到了,恐怕也會失望……如今您一切安好,身旁無論如何還有個魚女小娘娘陪伴,其實也算是兌現了您給晉姓師的承諾了,您接下來的後半生難道不該為自己而活嗎……】
白天橫行介士說的那番話仿佛還在耳邊,整個人都因為身體和下身的炙熱感而疼痛不已的秦艽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許久他還是抵抗著自己頑固無恥的本性,又顯得相當不耐地咬著牙發出了一陣暴躁恐怖的龍吐息聲。
可越是壓抑,那仿佛貼著他耳邊和背脊的熱度卻還是纏繞著他,更像一陣情慾一樣摧殘他的意志,直到心頭暴怒的秦艽捂著血紅的眼睛忽然朝床下一揮手,一陣屬於異物的落地聲才這樣傳進了他的耳朵里。
“啪嗒——叮鈴鈴——”
系在麻繩上的鈴鐺發出類似訊號一樣的聲音,被埋在范細家牆下的聽瓮也隨著那竹筒的落地而發出了一陣奇妙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