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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麼幾乎分毫不差地和自己分析著這些目前已經得知的線索,作為本該活在傳說故事中的赤水龍王本人面上自然也沒有泄露出絲毫他其實早就知曉內情的樣子。
而顯然一個生活在范村多年且背景十分神秘的‘活人’,自己這樣一直裝作這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好像也有些不合常理。
所以當下他只是順著晉鎖陽的話往下和他針對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又隨便聊了幾句,期間還借著村里老人之口故意告知了關於自己剛剛得知的老孩子的來歷。
等注意到晉鎖陽明顯被老孩子那噁心的要命的出處給弄得臉色不太好,原本就是想要到達這個效果的秦艽這才不置可否接下去地說道,
“小孩子被邪術榨出肉身里最後一滴油水,最後只能變成醜陋衰老的‘老孩子’被湘西巫師驅使的故事從古至今都有,這些‘老孩子’之前聽命於公雞郎把你一路帶到這兒,顯然,它們就是除了控制它們的公雞郎之外唯一知曉這條來往途徑的人……而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首老孩子們一直在嘴裡反覆哼唱的《抓公雞》就是一切事情的關鍵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一個相對有用的線索。”
“……什麼線索?”
一聽到他這麼說,面色一變,又抬眸迅速看向他的白髮青年臉上的神情瞬間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而早就知道這條單獨的線索今後可能會在這裡派上用場的秦艽見狀也沒故意有吊著他的胃口,只若有所思地挪開眼睛,又揣摩著晉鎖陽此刻的內心想法繼續往下緩緩說道,
“我猜你也許後來也親口問過范阿寶和村裡的孩子,他們最開始究竟是從哪兒聽說那首《抓公雞》的,可是他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普遍忘性大,也許隨便從哪兒聽到了一句就記下了,根本也記不得這種東西具體的出處。”
“……”
“但很明顯,一首這麼奇怪又複雜的兒歌要在一個地區大範圍傳播總是需要一些途徑的……可村裡的孩子們平時能接觸到的東西有限,所以之後還真的讓我找到了一點注蛛絲馬跡,你知道那首公雞郎殺死八隻雞的童謠最早是被那位有心人寫在了什麼地方?”
“……寫在哪兒?”
“在米果紙上,一種曾經在山底下到處都能買到的花生米果,裡面就夾了這樣一層薄薄的糯米紙,我們本地也叫米果紙,楊花從小就不喜歡吃糯米和花生這類東西,所以就算有人給了她這種米果,她每次拿到後也是偷偷扔掉或是吐掉……但以往春節的時候,本地幾乎每家每戶的小孩子都會吃這種米果,米果紙的外面就畫了一隻年畫上面的那種大公雞,所以這種米果又叫公雞米果……”
“……”
這麼說著,低下頭的秦艽也順勢將先前他就準備從家裡帶到晉鎖陽,但一直沒拿出來的東西取了出來。
等抬手拆開手裡的那個簡陋的,底下印有東山食品二廠的大紅色包裝米果,又把裡頭已經變得有些黏黏糊糊的透明色糯米紙抽出來給他看了一眼後,月光下清晰辨認出上面的確依稀印有密密麻麻字跡的兩人這隻一臉複雜地雙雙對視了一眼,接著才聽著神色不明的秦艽眯著眼睛繼續往下面道,
“你看,果然,因為這層薄薄的糯米紙只要一含到嘴裡就會迅速化掉,所以用糯米紙傳播下兒歌的人幾乎是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而只要小孩子剝開來吃米果就一定能看到上面的字,要知道,侗族多年來其實並沒有自己獨立的語言和文字……”
“……沒有文字?”
“嗯,因為本民族能歌善舞,所以一些特殊的音符聲調就連小孩子都會輕易辨認哼唱,你是外地的來的可能也不清楚,但原先製造這種公雞米果的食品廠就在山下的一個巴中川劇團旁邊,只是幾年前碰巧已經倒閉了而已……”
“……”
“所以在你來到之前,其實那個擅長邪術的公雞郎就已經準備用這些寫在米果上的兒歌對范村的孩子下手了,兒歌一傳一,十傳百,很快就會把兒歌迷惑了神智的孩子們就自動被往山上引,只是碰巧那天又遇到了你來到山裡的這樁事,被引上林子中的范阿寶他們才能碰巧倖免於難……”
來來去去的,關於公雞郎的種種線索居然最終還是指向了山下的另一個東山縣城。
眼看著秦艽把那張或許沾著無數小孩子性命和血液的糯米紙用手指搓軟又丟進雪地里一點點融化掉,晉鎖陽一時間神情凝重,思緒似乎也隨著他的話不由自主地往山下的那個神秘莫測的川劇團和那個米果廠去了。
只是令他的心底感到始終有些許疑問的是,他覺得自己身旁的人在這件事上似乎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冷靜,仿佛完全司空見慣一般,和他在人前表現出來的完全不愛管相識的態度又有一點出入。
而相對的,秦艽一開始決定大半夜和他出來見面的時候,腦子裡或多或少還懷揣著些見不光的想法。
可剛剛被這滿腦子還都是他那些忙不完的正經事的傢伙這麼一番影響後,他腦子和身體裡的那團邪火居然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冷卻下來。
所以稍微收斂了點心思的秦艽一時間倒也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晉鎖陽對自己的揣測,只面無表情地思索著接下來他們所共同需要面對的事情,又在歪著頭稍稍停頓了一下,這才捏著自己發僵發冷的手指低頭望著兩人面前的那塊白茫茫的雪地沉聲開口道,
“你如果明天真的有興趣去那個川劇團還有第二食品廠附近找找線索,我也可以陪你下山去一趟東山縣城,我這幾天本來也有事要帶著楊花下山一趟。”
“你和楊花?你們準備去山下幹什麼嗎?”
“……今年滯銷在家裡的很多河珠手串還沒有賣完,賣了以後過年的時候家裡才可以周轉正常一些,而且我之前已經快一年多沒回家了,楊花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不太合身了,你如果明天要和我們一起下山,到時候晚上三個人也可以正好一起回來……另外,你現在的腿還是不能走太遠的路對不對?還有那個你先前說的泥娃娃也會跟著去是嗎?”
“……?嗯。”
乍一聽身邊聲音沙啞陰涼的男人竟然已經周到體貼地幫他把什麼都想好了,晉鎖陽的臉上也是一怔,隨之也連忙點了點頭。
而到目前為止,在青年面前其實還是勉強維持著一個平凡不起眼的普通單身爸爸以及救命恩人形象,心裡頭已然已經另有一番盤算的秦龍君想了想還是點點頭,又裝作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順便的態度地開口道,
“嗯,那就沒問題了,我在山下認識一個時常一塊喝酒的老朋友,名字叫老塔,如今正在縣城裡的郵局裡做郵差,他自己有一輛平時押貨的小貨車,每天會途徑阿壩公路附近的十四個縣城送信。
“……”
“明天早上如果大家恰好都起得比較早,我們倒是可以一起坐他的順風車下去,這樣路上會比較快也比較安全,不用你和那個泥娃娃自己來回走,這對你腿上的傷口恢復也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