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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哪怕剛剛迅速地放下了手中的青色軟紗也根本沒有往不該看的地方多看, 此刻躲在紗帳中也不出來的男人那完全蛇化了的非人模樣還是讓晉衡借著外頭桌上那油燈的光線大概看了個真切, 搞得同時沉默下來的兩人一方面氣氛詭異的要命,另一方面背著身遠遠地站在紗帳外面的晉衡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起來。
“抱歉。”
雖然自己心裡也覺得說抱歉可能也沒什麼用, 但是自認為做的有些欠妥當的晉衡還是皺著眉語氣相當鄭重地和裡頭的某人道了個歉。
而注意到身後一片沉寂, 床帳內明顯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某人停頓了一會兒之後才重新開始傳來衣服和鱗片摩擦的細微聲音,起初其實太不明白他這是在幹什麼的晉衡許久才聽到忽然裡頭傳來了布料的輕微撕裂聲和某位祟君相當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
古怪地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略顯遲疑地回過了頭, 晉衡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剛剛一反常態軟趴趴躺在裡頭不動的樣子, 思索再三還是頂著被某人再發脾氣凶一次的風險好心問了他一句。
“……你是不是沒辦法自己坐起來?”
果不其然, 本來還在裡頭自己和自己發火的秦某人瞬間就又安靜下來,許久才嘶啞著嗓子眼裡的聲音明顯心情不太好地開了口。
“恩。”
“……那你待會兒準備怎麼出去拜堂?”
一聽到他居然這麼回答自己,還在外頭站著的晉衡頓時有些疑惑了,而比他更疑惑的明顯是秦艽本人, 所以他直接就靠在床頭又冷笑著拉長調子反問了一句。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待會兒要出去拜堂了?”
“……”
“姓師不會是到現在還覺得我先前那些話是在糊弄你, 我心裡其實是真心想娶了那個小氏吧?”
“……不止是我這麼覺得, 連她家裡人也是這麼覺得的。”
“那就快告訴她家裡人別自作多情了,想讓我娶她還是讓她們全家老小現在開始做夢比較簡單。”
這般語氣玩味地嘲諷完燈芯老人他一家老小,像個耍賴的小朋友一樣躲在床帳裡頭就是不肯出來的秦艽就又不說話了。
而活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說話居然可以欠揍成這樣的人,晉衡一時間也被這不知道到底幾歲,但行為的確異常幼稚的傢伙搞得有點無言以對,可與此同時, 他也總算在心裡相信了玉支璣先前說的他被人暗算所以才無法順利逃出去的話。
只是好心好意的他大舅怎麼也沒想到的是,某人現在的身體情況其實根本沒有虛弱到會被眉郎那等無名小祟強行禁錮著還無法反抗的境地,只是因為先前在祟殿前面聞進了少許雄黃,再加上本身春cháo所帶來的被迫化形,才會影響到了他部分正常的行動。
而在秦某人那仿佛無時無刻不在算計別人的心裡,他其實更多的是琢磨著該怎麼把這單純好騙,同情心怎麼也用不完的傻姓師繼續誆著去幫自己對付那眉郎兄弟,並趁這個大好的時機儘快將自己在玄丘赤水的部下們儘快給找來,至於這傻姓師得知自己這回又被騙了是不是會生氣或是再也不搭理自己,那其實根本也不在他的實際關心範圍之內。
秦某人這種完全利己主義的想法,晉衡這會兒肯定還完全不知情,他只是想著人既然都已經找到了,現在就是幫他個忙從這裡脫困的事了,反正今天救一個也是救,救兩個也是救,本來也不差這麼點時間。
可還沒等他和秦艽針對今晚的事商量出個逃脫出去的大概,外頭的走廊上卻遠遠地又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而從老鼠串子們諂媚的笑聲中意識到應該是那先前聽其他祟奴口中提及的眉郎過來了,神色一變的晉衡還沒來得及趕緊從桌邊走到門外去佯裝祟奴迎接,他整個人就被身後伸出來的那隻手給一把拉扯住了腰帶,又因為瞬間重心不穩一下子摔在了因為兩個大男人一起忽然躺上去而劇烈晃動起來的床帳之中。
“……你!!你根本就沒有!”
“噓。”
因為床帳裡頭沒有和外面一樣點上燈,所以趁此機會一下子識破秦艽先前的謊言,所以臉上已經充斥著明顯怒意的晉衡並沒有辦法完全看清某人難得卸下面紗後的真容,反倒是灰色眸子閃爍出戲謔光芒的秦艽頃刻間就將他臉上所有的表情看了個一清二楚。
而親眼看見這總是藏頭露尾的姓師面具後面居然長著這麼張一言難盡,活像是被火鉗燙黑過一遍的醜臉,先前還曾經懷疑過他和晉衡之間存在某種聯繫的秦艽一時間也有些意外,許久他才俯下身仔細打量了一下晉衡又顯得古怪地挑了挑眉。
“原來,這就是姓師之前總是喜歡在人前帶著面具的原因?”
一瞬間差點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等想起來自己因為玉支璣給的那塊墨團的關係,目前其實還是個得了麻風的瘸腿丑鬼形象之後,被他拉扯著躺倒在凌亂的床榻上的晉衡也沒理睬他就冷著臉並快速做了起來。
而注意到他對自己這種稍微靠近點的肢體接觸明顯排斥的很,或者已經可以說有些厭惡了,終於確認這個人真的不是晉衡,是那生來註定要與自己為敵的姓師的秦艽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在黑暗中就轉了轉冷血動物才有的怪異眼珠子。
“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兩兄弟不知道從哪兒弄了面紅月日晷過來,要通過燈芯老人的燈把這祟界的老祟主的影子用活祭的方式給請回祟界來,可如果這讓他們這次辦成了這事,不僅是將快要獲得一切,卻只能被迫前功盡棄的我,就連姓師你也和牆外的那些凡人們要跟著一起遭殃。”
“……所以這才是你讓玉支璣用那紙公把我找過來的目的?”
“不然呢?”
“……我上次就說過,我不可能會幫你這種忙的,就算你現在知道了我究竟長什麼樣,抓住了我所謂的把柄,我也不可能會幫你。”
距離上次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傻姓師語氣這麼冷地和自己說這種話了,秦艽聽到他這麼回答也沒有吭聲,只是忽然間詭異地低笑了起來,又故意湊到晉衡的耳邊語氣十分討人厭地沖他來了這麼一句。
“小氏現在正和一個叫金竟之的鏡祟在一起,那鏡祟是我原本準備安插在張秉忠身邊的人,如果姓師這次不願意幫我,你覺得我會把小氏給怎麼樣?”
“……”
“我會親手殺了她,把她的心挖出來給她那個老不死的父親看看,讓那個老東西也嘗嘗失去心臟的痛苦,被人戲弄的難堪,然後我再把他女兒的心丟隨便去餵狗,姓師信還不是不信?”
還是頭一次真正領教到這位祟君骨子裡如何也改不掉的歹毒心腸,先前對燈芯老人的話其實尚且還有幾分疑慮的晉衡此刻是真的快怒火中燒了,然而在當前這種面前共同敵人的情況下,已經被他用先前的招數強行拖下水的晉衡肯定是沒辦法和他直接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