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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和我主動說一句話,但我好像能隱約感覺到她其實是知道我是祟的。】
【可她既沒有害怕地飛快逃開,也沒有因為我後來的舉動表現出任何厭惡的樣子,只是好像很平常地就這麼在身後目送著我離開,從頭到尾甚至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第一個沒有把我當成祟的人,儘管她只是個不太愛說話,樣子也顯得很奇怪的小姑娘,但我還是因此就這樣記住了她的模樣。】
【後來每到夏至過後,沒有月亮的晚上我都會因為肚子餓,因為無聊或是因為各種原因來人間找她,而她也會如約的那樣出來見我,我們有時候並不說話,只是一起呆在月亮底下一坐就這樣坐了一晚上,然後我就會用一把青給她吹一首我父親給我母親吹過的小調。】
【她偶爾會在我主動和她說起張秉忠和你的事之後,也告訴我一些她弟弟的事,她有個比她小一些的弟弟,那是個性格一直很悶的孩子,但從小到大卻非常地依賴她,說話做事像個怯生生的小兔子。】
【而我聽了之後也沒忍住笑了,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就想起你了,只是你並不像個小兔子,恩,你比人家可張牙舞爪殺傷力強大多了。】
【當然,雖然成了偶爾會見面的朋友,但我和她卻從不去過多地提及彼此究竟是人還是祟的事,甚至在此後的多年間也沒有去主動詢問過對方的真實姓名,也許是我們都在害怕自己真的把所有秘密對對方坦白了之後,反而無法再產生下次的見面了吧。】
【這樣微妙而隱秘的關係就這樣維持了很多年,最後那一年的夏至我失約了,但是想了想我卻把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我的一把青和那之前咱們從老祟主那兒順到的那個寶物留給了她。】
【雖然那個奇奇怪怪,看上去像是蠟燭芯的寶物咱倆目前還是沒有研究出什麼價值來,但你之前既然都說,你的那個已經在下雨的時候隨便送給路邊的小孩了,那我的這個也乾脆用來哄姑娘了算了,畢竟會發光嘛,倒是還挺好看的。】
【不過我也不確定她親自趕到的時候只看到那一支笛子留在那兒是不是會因此生氣,反正直到最後,我也沒能找到機會回去看看她。】
【這期間祟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你也全程參與了,肯定能明白你我曾經都為了自己那份來之不易的尊嚴和權利付出了什麼代價,也許……我們心裡最後的那點乾淨的東西也正是在那時全部消失的吧?】
【殺光一切不服從於我們的勢力,把祟界的每一寸土地都打上我們的名字,反正該做的不該做咱倆一路這麼走過來都一塊做了。】
【因為張秉忠的資質實在不算好,所以逐漸的我也感覺到了他內心對我的疏遠和排斥,但他到底是我弟弟,所以無論如何我總是要護他一輩子的。】
【而你這傢伙自從在赤水成了點氣候也開始整天不給我面子,簡直狂妄目中無人的很,尤其是在老祟主面前說的那句我現在想想都覺得氣的不行的混帳話,更是差點把咱們半輩子的交情都險些一筆勾銷了。】
【可沒辦法,哪怕心裡再生氣我也沒法真的和你計較,畢竟大家當初說好了是要做一輩子好兄弟的,總不能才半輩子就這麼散了。】
【老祟主顯然對我們之間的不合和衝突感到滿意,張秉忠不再願意叫我一聲哥哥,你這個混蛋也成天一副要和我斗個你死我活的樣子,可我根本不可能忍得下心殺秉忠,更不可能下手殺了你。】
【而又這樣在祟界繼續為了權利地位那些惱人的東西苦心謀劃了幾年,有一天晚上我閒來無事躺在祟殿裡一個人喝酒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卻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其實我壓根不知道名字,但我卻將一把青留給了她的女人。】
【她肯定已經不再是當年夏至那個壓根沒長大的小姑娘了,就如同我已不是當初那個無知的少年人一樣。】
【雖然我不確定她是不是還記得我這麼一個存在,但我心裡很清楚當一個男人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一個女人的時候,他的心裡必然不是只有那點年少時的單純情誼,而更多的是摻雜著複雜難言的情與欲的。】
【後來的事情你大概也猜到了,完全心血來cháo的我用了些辦法又找到了那個已經長大的女孩,還終於得知了她的名字,晉淑。】
【可在內心裡我卻並不想讓她知道我就是當年那個落魄到只能乞求她一碗飯的可憐蟲,所以我只是以一個虛假的名字和一個全新的身份回到了人間,又想著是不是能再見見她。】
【然而還沒等我找到更好的辦法接近她,有一天她獨自深夜外出放生一隻受傷的魘蝶時卻意外地發現了那段時間總是跟在她身後的我。】
【而就在我有些慌手慌腳甚至只要看著她就壓根緊張地說不出話的時候,她卻忽然望著我緩緩露出了那種只有在從前夏至夜晚時我才能看見的眼神。】
【只是那一眼,我就知道,她認出我來了,而且……她好像也一直在等著我回來。】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怎麼樣,但當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樣壓根沒有忘記過去的那段回憶時,我真的是發自內心地感激上蒼的。】
【後面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多了,我和她很自然而然地重新走到了一起。】
【依舊是夏天的夜晚,依舊是安靜到很少會產生交談的見面,但是這一次我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晉淑。】
【因為我和晉淑之間註定隔著的那層人與祟的特殊關係,所以她並沒有告訴自己的家人我們其實在一起,而我也盡情沉浸在那段和她能夠在一起的美好日子裡,甚至自以為能這樣一輩子擁有她對我的包容與感情。】
【直到有一天,老祟主忽然找到了我,又在我的面前親口問起了晉淑的事,我才猛然間從美夢中甦醒了過來。】
【那一刻我心裡像是被什麼人忽然澆了一盆冷水,手腳更是發涼的厲害,因為親身經歷過那種感覺的你和我心裡都很清楚,如老祟主這樣的存在其實根本不信任身邊的任何人,甚至他對我們這些可能危及他地位的人始終都是防備而厭惡。】
【所以為了安全起見,我當時只是這樣裝瘋賣傻地回答了老祟主,說那就是個前段時間在人間隨便找的消遣。】
【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但我確實一直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晉淑之於我的寶貴和重要。】
【而老祟主聽到這話卻只是這樣笑著對我說,哦,消遣?可我怎麼聽張秉忠說你都快被這個女人迷的忘乎所以了?還是你弟弟說的這些話都是假的?不過如果是真的喜歡,不管是不是祟,都可以把這個女人接到祟界來啊奉青,畢竟你也是時候該娶個妻子了,有個妻子,你才算是成了家,往後祟界也能有個小祟主啊不是嗎?】
【老祟主的這句話說出口,有些事仿佛就已經註定了,那時的我並沒有任何能力去反抗掌控著祟界一切的老祟主,甚至連我自己擁有的很大部分東西都還必須在他的牽制之下。】
【所以哪怕當晚我就在祟殿外跪了整整一晚上求老祟主放過晉淑,但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我還是等來了我的好弟弟張秉忠奚落的眼神和一句恭喜大哥即將娶個人間的女人回祟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