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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當然還是關於豹女和公雞郎接連在東山殺人和二十四年前那樁子孫債的後續。
事實上,之後晉鎖陽對豹女和公雞郎的處理辦法也確實和如今流傳在本地人口中的各種神秘莫測說法大同小異。
只是和傳聞中有所不同的是,他不僅做了以上的傳說那些事情,還額外地給當年失去愛子的母雞夫人彌補了一些因為當年自己母親到來而造成的過失,而他所用到的辦法就是將那七個一直以來無法逃出的魂魄,包括對他母親有恩的沈老師的魂魄都放到了母雞當初那窩的死雞蛋上。
這些未孵化的雞蛋原本已經徹底死亡,但因為被當年的母雞夫人小心藏在灶台底下多年,所以裡頭的小雞死了,外殼尚還完整,而這七個魂魄今後便將會在這蛋殼中以全新的生命方式轉世,以此償還他們當年到底犯下的那些錯,並逃出被公雞郎長久囚禁以至於無法轉世的困局。
而對於公雞郎個人而言,他不僅要承擔的是拐帶了那麼多老孩子榨油的大錯,還有多年來受人蠱惑,迷失心智泄憤殺人的大錯。
只是之後的晉鎖陽並沒有選擇糙率地就將公雞郎輕易置之死地,而他當時其實也並非完全是因為看在母雞夫人的哀求和那些人皮影的求情的原因,才沒有將公雞郎和豹女一併關進姓書接受更為嚴重的懲罰。
而是因為那年邁衰老,滿頭白髮的公雞郎在親自洗去他臉上的人面禽並認清往日過錯放出那些受害多年的影子之後,只一臉疲憊且顫顫巍巍地對他啞著嗓子咳嗽著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臉上的人面禽已經消失了……但我……我現在沒辦法把你用以前那種辦法送回去了……你如果想要回到自己原來的那個時間去徹底離開這個地方,就得想辦法……去找出造成東山時間錯誤混亂的源頭……”
“那個源頭現在在哪兒?”
“……在海市……也就是傳說中……的雲中之國……在那個指使豹女當初來到人間親自尋找‘仰阿莎陰影’的新海主的手裡,或許……會有你最想要的……重新回到另一個時間去的‘門鑰匙’。”
“……‘門鑰匙’?”
“是……找到‘門鑰匙’,你就能打開東山的那道看不見的‘門’回到你原來的世界去,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至於這一般凡人去往雲中之國的辦法……如果我沒記錯……那一晚在赤水河中下水救你的……那條青龍應該會知道些什麼……”
都到了眼前這種時候了,已經決心放下一切仇恨和怨意的公雞郎顯然也不會再對算是好心饒他一名的晉鎖陽撒謊了。
畢竟他如今已經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當年和妻子是受豹女和羅剎人所害,心懷愧疚之下肯定也不會再選擇助紂為虐了。
只是對於晉鎖陽而言,兜兜轉轉的廢了這麼多工夫到現在才得知,自己如果想要回到原來的那個正常時間去,回到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去,居然還是親自要去一趟那羅剎海市甚至是親自接觸那個身份神秘的海主。
這不免讓他在腦子裡慢慢回想起之前楊姬曾藉助那個夢向自己求救的事的同時,向來不好琢磨的心思也跟著深沉複雜起來。
“晉姓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小女兒……求求您一定要來海市的救救我……只有您,才能有辦法救我們子孫魚一族啊……”
楊姬悲傷無助的哭聲現在回想起來仿佛還在耳邊,一想到公雞郎所說的凡人要去雲中之國一定要找到那個行事十分狂傲自負,名聲隱約還不太好的赤水龍王,對這位龍王的印象還停留在泥娃娃之前和他科普的各種小道消息中的晉鎖陽就有些心情複雜地思索起來。
而伴著各種雜亂零散不成段的線索一一在腦海中浮現,一個人往前皺著眉慢慢走著,但不知為何,總覺得耳邊似乎少了些什麼聲音的晉鎖陽一時間竟有些習慣性地抬起眼睛看向了自己好幾天都完全空蕩蕩的身邊。
而當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左手邊,並沒有一個時常懶洋洋地打量著他,偶爾會對他笑,有著色調蒼白單調到病態的手指,皮膚和耳垂,還總是能給他諸多奇妙啟發和獨特見解的身影后。
此刻正獨自一個人背著個裝滿糙藥的簍子,拄著拐杖行走在東山縣城的白髮青年也慢吞吞地停下了腳步,又在面色複雜地望著眼前人cháo擁擠,人人成雙成對,唯獨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狀況有點心情古怪地皺了皺眉。
說起來,其實如果這次他的身上沒有發生公雞郎以及之後這一系列發生在范村的事,照理來說往年的這個時候,他應該還是會如過去的許多次一樣,安心地呆在陳家偌大的老宅里安心地做他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外孫少爺,再度過一個令他心情可以足足惡劣一整年的春節。
畢竟那是他長久以來都已經習慣並被同化了的家庭環境和日常生活,固然身邊的人每個都顯得虛偽而冷漠,就如同晉鎖陽自己從前也時常對他外公,秘書和陳家祥他們擺出的那張冰冷無情的面孔一樣。
但那是他自出生就必須習慣和面對的家庭,儘管自從他出生之後,便一切都衣食無憂,甚至比許多人尋常人生來就幸運優越很多,但關於他的人生,理想包括原本應該有的正常的感情交託和寄予對象,他從來就無法憑自己真實的喜好去隨意選擇。
因為很明白喜歡的東西註定在將來也不可能屬於自己,所以漸漸的,總是習慣麻木遲鈍隱藏真實情緒的內心也就沒有什麼會特別喜歡的東西了。
甚至久而久之的,他好像也漸漸忘了自己將來可能會真心地喜歡什麼,或是只憑一時衝動而不顧一切地為某件事情而心臟跳動……具體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誒,你看那邊,這大過年的,那邊那個白頭髮小伙子不回家,一個人站在那兒摸著自己的心口乾什麼呢……”
“不知道啊……不過臉色那麼奇怪……眼神還那麼飄忽……而且站在那兒和棍子似的發呆半天……是不是在那兒想自己還沒回家的心上人了呀嘿嘿……”
晉鎖陽:“……”
身後那詭異恐怖又令人背後汗毛都豎起來的對話,一下子便讓原本還皺著眉站在那兒,摸著自己剛剛忽然紊亂了一下的心口發呆的晉姓師也跟著一愣並回快速過神來。
待意識到自己完全無意識摸心口測量心跳的行為不僅被人看見了,還由此產生了什麼奇怪的誤解後,強行冷下臉並匆忙放下手的白髮青年也沒工夫沖這些不相干的解釋著什麼。
就這麼臉色難看地板著臉往前一路走了幾步,又一臉冷酷地將自己剛剛絕不是因為某人才心跳紊亂了一下的怪事拋在腦後就低頭看了看手錶的時間,又打算趕在天黑之前辦完事再找到集市外等著他一起回山上的老塔,並回到范村去趕上范細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回家的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