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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將動物的生皮剝下, 用一整鍋燒滾的熱油燙熟後用染料描繪出眼睛, 鼻子和嘴,那人物的嘴巴由戲台後繩子和竹竿的牽引下開開合合間,再由鑽在幕布後悄悄躲藏著的表演者唱上一段,效果自然是堪稱活靈活現。
而因本地人愛聽戲,尤其以十不閒,大西廂之類熱熱鬧鬧的的傳統民間戲為主, 所以東山皮影也是從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的時候開始陸陸續續有劇團來當地開始有演出的。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川劇團里除非過年這幾天特定的日子,平時面向周圍老鄉演出的,基本還是些家喻戶曉的鬱壘神荼,白娘娘,孫悟空,武松,崔鶯鶯張生之類的常規劇目,僅僅從劇團樸素不起眼的外部環境看上去,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在這川劇團小小的一出皮影戲本身會隱藏著什麼貓膩。
可顯然,結合剛剛秦艽自己無意中提到的影子和繩子一說,還有那中了邪的‘張大嫂’口中聽上去異常奇怪的暗示,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之間必然與那藏頭露尾的公雞郎還是又另外一番關聯和隱情。
而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的秦艽見白髮青年的視線一直古怪地落在他們的眼前那些影子上,一瞬間也歪著頭露出了些許若有所思的表情,接著眉梢一挑的他才忽然露出些微妙的神情。
“你不會是覺得剛剛那個女人嘴裡指的影子和繩子就是指的這個?”
“……”
“影子被繩子控制,還說自己是被公雞郎殺了的女人……難道你在懷疑這和你母親他們當年和公雞郎結怨的事和這個有關?”
“……嗯。”
這話雖然是自己這會兒主動問他的,但看晉鎖陽回答之前就已經臉色不太對看向自己的那種眼神秦艽大概也知道答案了。
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這一切究竟是巧合好還是冥冥之中好,從前還是陳家最出挑優秀的外孫少爺的時候,就因為思考和處理問題的方式格外冷靜規整有條理才受自己的外公分外器重和喜歡的晉鎖陽當下也沒有被剛剛那件事影響太過情緒。
隻眼神平靜地望向一旁思索著該如何和面前秦艽說起當年那件事,又在隨手拿出自己總是帶在身上的那塊金黃色的虎威之後才向他敘述道,
“我母親曾經和我說過,當時她在東山遇上山體護坡被困……曾受恩於一位同行的姓沈的老先生,那位老先生一路幫她逃脫了險境自己則從此留在了這裡,這才讓僥倖逃脫的她悔恨終身,始終覺得對不起留在這裡受害的人。”
“……”
“加上她的性格一直比較感性,甚至可以說是有點懦弱……情緒方面又很容易受人影響,因此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因為身體不好還有方方面面她自己熬不過去的心理因素過世了,但她在離世前,對那位死去的沈老先生提及的很多,至於另外六個人的事情我也不是太了解,因此,我現在其實也不是很確定這個說自己被困住了的女人究竟是不是當初在公雞歌中唱的被公雞郎的七人之一。”
“……”
還是頭一回聽他主動提起有關他自己的事情,面上不動聲色的秦艽一方面默默記下了他此刻說的這些事情,一方面卻也跟著他的思緒稍微思考了一下當年那所謂的人與雞因為一樁血案而結子孫仇怨的糾葛往事。
七人,七……七?
而當下回憶著先前他們在那經營慘澹的川劇團看到的情況,想了想秦艽還是忽然有些奇怪地頓了一下,又在看向一旁的晉鎖陽後忽然開口道,
“喂,晉鎖陽。”
“?”
“我們剛剛站在那個川劇團的門口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門口掛著的的小黑板上除了那張停業整頓的告示,還貼著半張已經被撕掉的東西?”
“……”
“好像是半張他們劇團每周固定的節目表?上面寫著一些本地戲的名字,但有的被撕壞了就看不太清楚,你當時在旁邊看有沒有人的時候,我就站在黑板前低頭看了幾眼,所以我才會有點印象,剛剛正好想起來也才會和你這麼說,要是我沒想錯,一周七天演七出戲,正好……又是七吧?”
這話說著,兩人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都明白了些什麼,畢竟這劇團內到目前為止有關七的巧合可實在太多了太多了。
而既然這心思活絡,想法一拍即合的兩人心中的一旦有了一樣的猜測,這必然就要趕在更多不太妙的事情發生之前立即求證一番這劇團內皮影表演的事了。
這麼一想,面色隱約透出點複雜和深思的白髮青年也沒著急去按照兩人最開始的計劃去那據說今天川劇團集體去表演祝壽的老鄉家找人,
反而直接拉上明顯對這越來越蹊蹺的事也開始感興趣的秦艽就和自己一塊折回了那看似空無一人川劇團的後面。
而重新轉回來之後才發現門口泛黃的鎖頭還是和最開始他們來的那樣連動都沒動過,房梁下的結滿了蜘蛛網的劇團外也確實空無一人根本毫無活人氣,門口只唯獨留著那塊貼著半張起先被他們一起忽略的節目表和掛牌整頓告示的小黑板。
和秦艽走在一塊的晉鎖陽只腳步停頓了一下,隨後還是皺著眉上前將那黑板上被膠水弄得模模糊糊,有不少地方都完全看不清楚的節目表拿起來了些。
【新春特別節目:公雞皮影每晚十點劇團準時放送。】
【×一:《壯丁回鄉》】
【周×到周×:《三×××》】
【周×,周六:《夫妻××》】
【周日:《老香翁》】
*(×符號代表原表格字跡模糊處)
下附:
【東山縣川劇團自14號因部分內部原因停業整頓,私人演出請聯繫會計和團長,煩請告知各位鄉鄰,祝大家農曆新年快樂,雞年平安。】
【——東山縣川劇團全體於辛酉年辛丑月壬子日留】
這最後落款的時間看上去倒是勉強和他之前來到東山的時候對的上號,只是這節目單子上明顯缺一個字漏一個字,壓根不給人一點準確信息的特殊情況就有點難為人了。
見狀,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從這張半損壞的節目單子上就立刻找到線索晉鎖陽不得已只能先將這塊奇怪的小黑板上模模糊糊的內容記在了腦子裡。
等和秦艽一塊出來川劇團那條的巷子後,兩人還沒來得及往前走幾步,那先前煙糙鋪家的阿孃姑娘卻是忽然找了過來。
而辮子長長的阿孃姑娘遠遠地見秦艽身邊帶著個瘸腿青年還有些驚訝,待聽說這就是他的那位待會兒一起同行的朋友,這性格不錯的姑娘也沒有再說什麼,只在氣喘吁吁地看向才從她家離去的秦艽後,才有些無奈又抱歉地用侗語小聲開口道,
【對不起啊,我,我剛剛太著急了……正好還有一件關於川劇團的事,沒,沒來得及和你還有你朋友說。】
【嗯?沒關係,你還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