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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立志敲了一會兒,然後喊道:“老鄉,我們的車子在附近出了車禍,有人受傷了,想在你家歇一晚,給口水喝,得不得行?”
喊了好一會兒,結果根本沒有開門。
反倒是上面有一家把燈開了起來,估計是給鬧醒了。
我拉住了向立志,說這裡沒人,我們去上面。
又沿著狹窄的泥坎路往上走,我們來到了上坎的那一家,敲了敲門,向立志還是剛才的說法,結果聽到裡面傳來地板吱呀吱呀的響聲,然後有人走了出來。
木門打開,有一個抱著藍色頭巾的老婦人走了出來——她拄著拐杖,眼睛翻白,一點兒神采都沒有,顯然是個瞎眼老太。
老太側著臉對我們,然後問道:“誰啊?”
似乎還有一點兒耳聾。
向立志又重複了一遍,老太太聽完,點頭,說哦,那就進來吧。
我轉身往裡走去,而我們也跟著進了堂屋。
瞎眼老太一進屋子,就扯著嗓子喊道:“羅妮,羅妮,快起來啊,有客人來了,你給客人倒完水喝……”
她喊了幾聲,裡面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氣得老太太直跺拐杖,說你個挨千刀的短命妹崽、賠錢貨,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養大,叫你做點事情,都不肯起床來,睡、睡、睡,你怎麼不去死呢?
這話兒罵得實在是太難聽了,我趕忙說道:“老太太,別著急,我們坐一下,自個兒歇歇,您別忙。”
老太指著堂屋的板凳,說你們先做啊,那喝的水在神龕旁邊的缸子裡,你們渴了,自己舀,我老太婆眼睛瞎了,看不見東西,讓你們笑話了。
我們都說好,您客氣了。
老太在旁邊找了一個靠椅坐下,然後問我們怎麼回事。
我們如實回答,老太說哎喲,那條路啊,邪門呢,這才幾個月,都出了多少樁車禍了,真的是,怪嚇人的呢。
這時我們聽到裡屋蹬蹬蹬的響,然後從樓上下來了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揉著眼睛說道:“奶奶……”
老太咧著沒牙的嘴笑了,說還是我乖孫子懂事,你給叔叔們倒碗水喝。
那少年很乖,趕忙去廚房裡拿了幾個瓷碗來,從缸裡面舀水,然後遞到了我們面前來。
出於職業習慣,我下意識地第一個拿過來,檢查了一下,發現沒什麼問題,於是便一口喝了去。
水是井水,甜水井,咂摸一下還有甜味,我忍不住又喝了一大碗。
喝過水,向立志跟那老太太說起李副部長的情況,希望能夠讓他休息一下。
老太太說房間是有,不過沒鋪床,如果不介意的話,讓領導跟我孫子擠一擠吧?
李副部長此刻也是很疲憊了,哪裡會介意這些,趕忙點頭。
老太太讓他孫子領那李副部長上樓去,我起身來,背著他上了樓,來到房間,瞧見條件不是很好,裡面一股味兒,是農村里那種很常見的凌亂,不過李副部長顯然沒有太多的介意,幾乎是頭一沾枕頭,眼睛就直打架了。
我跟他說了兩句話,然後便下了樓來。
回到堂屋,那老太太跟向立志聊了幾句,而向立志則掏出了一百塊錢來,塞在了她的手裡。
如此推脫了幾下,對方收了錢,然後打起了呵欠來,說條件有限,怠慢貴客了。
我見狀,說您歇息吧,我們在這裡坐一下,明天早上就走。
老太太給我們勸回了房裡去,就那少年陪著我們在屋子裡坐,不過也是有些打瞌睡,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
向立志掏出手機來,試圖再打電話,結果依舊沒有信號。
手機只有幾格電了,他無奈,關了機。
屈胖三和朵朵受不住房間裡一股cháo濕霉味,跟我說了一聲,都跑出去外面玩兒了,向立志忍不住問我,說兩小孩兒,不擔心?
我笑了笑,說他們沒事兒的。
向立志想起朵朵剛才救李副部長的事情,忍不住多問了幾句,我隨後敷衍幾句,突然間想起一事兒來,說老同學,你在鎮寧工作也這麼多年了,對這裡有沒有什麼了解?
他說哪方面的?
我說歷史。
向立志沉吟一番,說鎮寧呢,古稱“豎眼大田溪洞”,隸屬於鬼方一族,後來鬼方與中原民族發生了幾次大規模的戰爭,有的南逃,逃到了東南亞和南亞次大陸,有的北上,遷到了南西伯利亞東起貝加爾湖西至巴爾喀什湖的一帶區域。後來九黎崛起,這兒是五溪蠻和百越人聚居的結合部,屬於荊蠻的勢力範圍,從秦時便在此地建置,後來歷經各朝,據說還曾經是夜郎國的國都……
我聽他說了一通,忍不住問道:“那大田溪洞,現如今在哪裡?”
向立志愣了一下,笑了,說早就沒有了,據說原址上面蓋了房子,那小區是我們鎮寧地價最貴的房子,均價能賣四千多……
呃……
我頓時就有點兒頭疼,而就在這個時候,裡屋傳來了腳步聲,然後有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妹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一見那苗家妹子,頓時就是愣住了神。
第六十六章 冤家路窄
這女的我認識,就算是化成了灰燼,我都認得。
九分女夏夕。
我步入這個江湖,一切的緣起,都是因為在長途大巴上面,遇到這女子的搭訕,隨後被她在我身上下了一個引蠱,從而走上了一條與眾不同的人生道路。
可以這麼說,改變我一生的,既不是陸左,也不是蟲蟲,而是我面前的這個女人。
後來我還與她見過幾次面。
一次是在廣南,她在我身上種下了聚血蠱,後來被小妖給打斷,從而逃離。
再有一次,是我與五哥他們自駕游的時候,當時有驢友被她害死。
而之後我一直都在奔波忙碌,雖然也曾經與朱炳文見過面,卻再也沒有見到過九分女夏夕,她甚至已經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
如果不是這一次見面,我甚至都想不起這麼一個人來。
然而她卻仿佛不認識我了一般,目光掠過我和向立志,落到了角落裡打盹的那少年身上來,開口說道:“羅壩,羅壩……”
少年一骨碌站起來,咧嘴笑道:“姐。”
對方一開口,我反倒是有點兒詫異起來——我記得夏夕的聲音,而此刻聽起來,好像有點兒不太像。
這個時候,我再仔細打量對方,發現除了大眼睛和尖下巴之外,她與九分女似乎還是有一些差別的,這種細微之處,有點兒像是同一個主刀醫生出來的整容女。
只是,瞧見這女子身穿藍粗布苗衣,頭上還包裹著一張帕子,怎麼看都跟整容這事兒搭不上關係。
到底怎麼回事?
我猶豫了一下,站起來,朝著那女孩兒點了點頭,說你好,我們是過路人,在前面車子出了車禍,打電話又沒有信號,三更半夜的,沒地方去,所以就過來叨擾了。
那女孩兒聽了我的話語,皺了一下眉頭,說聽你口音,是晉平的?
我在老家附近,說得自然是家鄉話,瞧見對方分辨出了這口音來,我笑了笑,說對,是晉平人。
女孩兒說晉平的,跑鎮寧來幹嘛?
我咳了咳,說過來玩啊——我朋友是你們鎮寧縣委辦的人……
我沒有說真話,拿向立志出來做擋箭牌。
向立志能夠被縣委書記看上,拿來當秘書,自然也是七竅玲瓏的人,聽到這話兒,知道我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份,於是馬上上前,說對,他是過來找我玩兒的。
女孩兒皺了一下眉頭,說原來是當官的。
說是如此,但她似乎對此並不在意,打量了我們一下,然後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又朝著旁邊的少年問道:“手電筒在哪裡?我要上茅廁。”
少年回答,說在神龕上。
女孩兒過去,拿起了手電筒,然後走出了大門去。
這兒的廁所與吊腳樓並不在一處,而是在不遠處豬圈的旁邊,而從目前看來,那兒應該是不通電的。
女孩兒出去之後,向立志這才捅了捅我的胳膊,說認識?
我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說算不上,她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乍一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一個人。
向立志說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我搖頭,說我只是覺得挺奇怪而已,向立志說對,這個女孩兒看樣子不像是我們這兒的人……
聽到這話兒,我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難怪我覺得哪兒有什麼不對勁。
原來是這裡。
老太太和少年,倒也沒有什麼,但是這個女孩兒給人的感覺,還真的是十二分的不搭。
這種情況尋常人或許感受不出來,但是在這一片地區長大的我們,卻多多少少覺得實在是太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