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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蟲將那招魂符的製作規格跟我交代清楚,我複述了一遍,以防有所遺漏,然後跟著白鬍子老頭兒進入了屋子裡去。
屋子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瞧不見,我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感覺來到了客廳的西南角,那白鬍子老頭兒拍了一下牆壁上的某處機關,立刻有一個地道口子出現,有台階一級一級往下而去。
居然在地下室?
白鬍子老頭兒站在那地道門口,並沒有往下帶路,而是對我說道:“你下去吧,他在下面等你。”
這氣氛有些詭異,我瞧得心驚膽戰的,不過想著天才總是有一些怪癖,也就沒有再多想,順著那台階,一步一步往下,大概走了七八米,來到了一個寬闊的地下室。
這地下室除了東南角有一個很大的熔爐,裡面的爐火發出了暗紅色的光芒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是一片昏暗。
不過憑藉著爐光,我也勉強能夠瞧見這裡的布置來。
整個地下室分為四塊,東南角是一個巨大的熔爐,在它的前面,放著許多半成品的兵器,而旁邊則分門別類地擱著許多金屬礦石。
西南角有許多木雕和石雕,造型別致,惟妙惟肖。
東北角則是許多白色的骨骸,寶石、奇石和翡翠,這些價值千金的東西,散放在了一張大方桌上面。
西北角則是一些皮革、紡織物,還有一面很大的屏風,上面畫著蕭何月下追韓信的圖。
這兒的空間極大,各種物品擺放得很玄妙,既感覺紛繁複雜,又整齊無比,有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設備,仿佛一個巨大的工作間,只不過我的目光巡視了好幾圈,都沒有瞧見有人在這兒。
難道那位於南南大師並沒有下來?
就在我懷疑的時候,突然間有一個聲音從我的身後響起:“剛才那木雕,是你剛剛刻出來的?”
我回過頭來,瞧見黑暗中有一個坐在輪椅上面的男人,在他的旁邊,還有一個體型巨大的肥貓,雙眼呈現出詭異的綠色,正盯著我。
他的手上,拿著的,正是我剛才雕出來的小妖姑娘。
我先是一愣,然後朝著那人拱手,說見過於大師。
打招呼的同時,我也借著那爐火的紅光打量這個男人,發現他的年齡三十多,或者還小一些,臉色蒼白,仿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是雙眼卻很有神,黝黑髮亮。
這個男人,真的是於南南大師?
這年紀看著不大啊?
那人並沒有回我禮,而是盯著我,慢悠悠地說道:“看著不太像啊?”
他的眼睛挺毒的,事實上,倘若不是昨夜的那一個夢,面對著一塊木頭,除了劈成柴火,我還真的什麼都弄不出來。
不過此刻我卻有了幾分信心,微微一笑,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一遛就知道了。
他一聽這話,不由得笑了,對我說道:“好,你上手吧。”
我並沒有立刻出手,而是拱手說道:“於大師,實不相瞞,我這手藝,是天授的,做了一夢,就什麼都會了;不過這也只是小技,而我此次前來,是想求你幫著做一份招魂符,我……”
他抬起手來,示意我不用多說:“你的目的,師叔已經告訴了我,無需多言,只要我確定了你的手藝,都是小問題。”
聽到這話兒,我沒有再猶豫,說還請借刻刀一用。
於南南的輪椅突然往前滾動,一路向前,來到了西南角處,我跟著他走,瞧見他從一個木櫃裡面拿出了一整套的刻刀工具來,然後指著角落裡面的許多名貴實木,對我說道:“隨意。”
我不知道這些木頭的名貴之處,隨手拿了一塊血紅色的木頭胚子,然後又抽出了一把刻刀。
將這兩樣物品拿在手裡,我閉上了眼睛。
無數的回憶又湧上了心頭來。
匠人的記憶仿佛對那刻刀和木材特別親切,一旦握在手上,立刻就湧現出極大的熟悉感來,我睜開眼睛來,發現自己已經已經削起了木頭來。
每一刀的力道,木頭的紋理,還有刀尖的技法,這些仿佛如同慣性一般地紛紛湧入了我的心頭。
十幾分鐘之後,一個惟妙惟肖的蟲蟲,就出現在了我的手中。
我收起刻刀,遞到了於大師的手中。
他輕輕撫摸著這木雕,過了許久,方才問了一句話:“剛才的那一樽,叫做友情;而這個,叫做愛情,對麼?”
第十章 招魂符與董仲明
我以前聽人說,教藝術的老師總會跟學生講起一幅油畫裡面,蘊含著怎麼樣的感情,一副雕塑裡面,又蘊含著怎樣的意義,覺得實在是有些扯淡。
然而當面前這人十分肯定地說出這話兒來的時候,我頓時就佩服得五體投地。
原來專情到了極致,真的能夠感受得出這裡面的情感來啊?
不過我心中到底還是有一些疑惑,說你怎麼確定的?
於南南笑了,他的笑容十分清冷,就仿佛在空中俯視一切那般。
他緩緩說道:“前面的那一樽木雕,重點刻畫的地方在於人物臉上的表情和氣質,而這一樽,對於身體比例的把握卻近乎於玄妙;也就是說,前面的那個女人,是你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對象,只是一個你所尊敬的人物,而後面一人,你對她的身體有著強烈的興致,潛意識地表達出了濃烈的情緒來——我說得對麼?”
我下意識地伸手,於南南將蟲蟲的雕像遞給了我,我仔細觀摩,發現還真的如他所說,豐胸翹臀,即便是刀技再粗獷,也遮掩不住那種神韻。
也就是說,我的潛意識裡,是把蟲蟲當做了一個有欲望傾向的女人。
而小妖,只是一個精神圖騰而已。
畢竟算起來,她是我堂嫂,也是我師娘……
我長長吐了一口氣,說佩服。
於南南坐在那木製輪椅上,抬頭看了我一眼,說你是半路出家的吧,很多東西,感覺很生疏,若不是親眼瞧見你雕出這般美妙的作品來,我簡直都不敢相信。
我並不隱瞞,點頭,說對,就是做了一個夢,然後突然就有了這門手藝。
於南南點頭說哦,原來如此。
我有些詫異,說你不奇怪?
於南南聳了聳肩膀,說在蒙藏地區,經常會出現一些事跡,目不識丁的農民或者牧民,突然有一天就自動覺悟了,能夠一字不漏地唱出數百萬字以上的詩歌傳記來;還有的人,明明是個小孩子,卻能夠通曉幾十年前的往事,這裡有一些是過往的靈魂覺醒,也有的則是身體裡的基因顯性,我知道的就不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我這才想起來,我面前的這一位,可是赫赫有名的制器大師,他所接觸的江湖,遠比我所知道的要多得多,什麼東西沒有見識過?
於南南突然嘆了一口氣,說不過這事兒,攤在了你的身上,確實可惜。
我一愣,說此話怎講?
於南南說道:“你的這手藝,近乎於道,倘若是能夠學習煉器,必然能夠走更遠的路;只可惜我能夠瞧出你眼神之中的仇恨和執著,知道你近幾年來,很難沉下心來,學習煉器方面的東西,對吧?”
我點頭,然後說道:“你手上的這個雕像,是我的小師娘,她剛剛被人用殘忍的方法給殺害,我如果不能夠找出兇手,報仇雪恨,只怕這輩子都會不安。”
於南南並沒有問我細節,只是說道:“你剛才說的招魂符,也是給她用的?”
我點頭,說對。
他疑惑,說難道你那小師娘的靈魂還有寄託,並未曾死去?
我一愣,說怎麼,這是個什麼說法?
於南南說道:“招魂符,顧名思義,就是將人的天魂、地魂、人魂,也就是胎光、慡靈、幽精重新聚攏,凝為魂魄;使用這個是有條件的,必須是有所依託,要不然即便是用了,也沒有什麼效果,平添浪費而已。”
我皺起了眉頭來,說原來還有這個講究啊?
於南南瞧了我一眼,說你不知道?
我搖頭,說並不知曉,此事都是別人張羅的,我只知道執行,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於南南說道:“此事宜早不宜晚,不然魂魄散去,再如何費神都沒用了。製作招魂符的材料,我這裡有現成的,立刻做便是了,不過這兩樽木雕,你得留給我——我需要琢磨一下你施展在上面的技法,算作是給我的報酬吧。”
我瞧了一下那小妖和蟲蟲的木雕,心中有些不舍,說不如我重新雕兩個給你?
於南南笑了,說不行。
我一愣,說為什麼?
他伸手過來,從我手中把蟲蟲的木雕搶了過去,對我說道:“這兩樽是你動了情感之後雕刻出來的,有神有意,而如果是雕旁人的話,沒有了情感,就沒有神韻。那樣的東西,滿大街都是,我又如何會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