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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師父和老鬼的身後,走了幾分鐘,才到達目的地,這是一個位於山窩子裡的一棟吊腳樓,很大,比之前在苗寨里瞧見的要寬好幾倍,屋前有田,屋後有院。
這兒好像沒有通電,幾盞煤油燈掛在屋前屋後,風吹搖晃,給人的感覺挺陰森的。
不過當我們到了屋子裡,走進堂屋,卻感覺房間裡一塵不染,分外乾淨。
堂屋有幾把太師椅,這是苗家很少見到的家具,苗裝女子讓我們坐下,讓弟弟招呼我們喝茶,而她則去後院叫父親過來待客。
少年挺懂事的,待我們坐下之後,就忙前忙後,泡了一壺新茶,給我們每人都倒了一杯。
我看了一眼這茶,茶葉尖細,水中懸立,香氣撲鼻,忍不住就想端起。
而就在這個時候,餘光處瞧見旁邊的便宜師父眼睛眨了一下,卻是在沖我使眼色呢,這時才想起我們到的可不是尋常人家,端茶杯的手就是一哆嗦,撒了一地。
少年人瞧見,有些不滿地說:“大哥你是不是嫌我們的茶葉不好?”
我抱歉地笑了笑,說沒有,我剛才手抖了。
他笑著給我又斟滿一杯,站在我面前,微笑著說:“那行,我看著你喝吧,如果手再抖,我也好來得及幫著再倒……”
我被這少年一下子架到了火上,頓時就有些不知所措,而就在這個時候,從側面走來了一個人,衝著我們這邊嚷嚷道:“聽小妮兒說有人過來找我劉大腦袋啊,是哪路的朋友呢?”
糾纏著我的這個少年人這才放開了我,衝著那人恭敬地喊道:“阿爹。”
這人年紀看著跟我這便宜師父一般大,瘦竹竿兒的身子,上面頂了個碩大的腦袋,大熱天還包著藍黑色頭巾,實在想不出他是怎麼生出兩個不到二十的孩子來的。
這自號“劉大腦袋”的老苗人十分豪慡,走上前來,便宜師父帶著我們起身見禮。
他是老江湖,彼此的寒暄都有門路,聊了幾句之後,大家又落座,剛才還熱情豪慡的劉大腦袋臉一下子就板了起來,拿捏著腔調說道:“徐師傅,你我之間,既無恩怨,也無交情,那麼我就奇怪了,你找到老苗子我這兒來,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便宜師父也不繞圈子,指著我,說:“是這樣的,我這徒弟呢,之前談了一個女朋友,兩人挺要好的,只不過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所以分了。那女孩子是你們這兒的,所以就過來問問,不知道劉老弟你認識不?”
劉大腦袋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來,望了我們好一會兒,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說:“我就是一個地里刨食的農民,什麼也不知道——狗子,送客!”
少年狗子過來攆人,而我師父則也站了起來,身子前傾,一字一句地說道:“劉老弟,你女兒都能下蠱引人,你又何必自謙?”
下蠱引人?
劉大腦袋猛然扭過頭來,衝著苗裝女子喝道:“你都幹了什麼事?”
苗裝女子也挺委屈的,說我能幹啥,我什麼都沒幹。
劉大腦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fèng,知道自家女兒被人抓了個正著,倒也不再隱瞞,而是盯著我們說道:“既然想問事情,那麼就得依我們苗家的規矩。”
便宜師父拱手,說自然。
劉大腦袋指著桌上的茶,說來者是客,是客我們就歡迎,不過你們把自己當做外人,就別怪我們不講究。
我忍不住了,說你這茶有問題,我們怎麼敢……
便宜師父揮手,讓我不要說話,而是盯著劉大腦袋的眼睛,說我們若是有人喝了這茶,你就告訴我們?
劉大腦袋臉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奇怪師父為什麼知道這茶有問題,還說這話,難道他準備自己喝下麼?
他有辦法解蠱?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師父卻轉過頭來,對我說道:“你,把它給喝了?”
納尼?
為什麼是我?
我滿腹疑問,而師父卻根本不給我考慮的時間,瞪了我一眼,說叫你喝就喝,廢話怎麼那麼多?
老鬼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我,我猶豫了一下,想著自家師父,總不會坑自己徒弟,於是強忍著心中的恐懼,端起茶來,輕輕喝了一口,沒想到師父不滿意,橫了我一眼,說都喝完。
我不敢違背,一口喝完,感覺渾身都不自在,而這時那一臉戒備的劉大腦袋方才發話:“說罷,你們要找的人叫什麼?”
我說米兒,龍米兒!
“什麼?”原本泰然自若的劉大腦袋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大聲喊道:“你是說米兒?”
第038章 關於米兒,關於愛情
這個腦袋大得有些畸形的老苗人,聽到“米兒”這兩個字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狀態,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貓。
我心中一動,知道他肯定知道米兒,而且關係還挺深。
有戲!
一直困擾我心裡的謎團到現在終於要解開了,我自然是一陣興奮,也管不得剛才喝下肚子裡的那茶水到底有沒有問題了,慌忙上前,激動地說道:“你一定知道米兒,對不對?”
劉大腦袋驚惶地往後退去,使勁兒揮手,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越是表現如此,我卻是篤定,瞧見他在耍無賴,我望向了師父。
茶都喝了,咱可不能這樣。
我師父原本笑呵呵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盯著劉大腦袋說道:“劉老弟,事情不是你這麼辦的吧,我徒弟連你帶蠱毒的茶水都喝了,你現在跟我說這個?”
劉大腦袋一推六二五,裝作什麼也沒有地說:“什麼茶水有毒?你可別亂說……”
我師父眼睛眯了起來,衝著老鬼點了點頭。
一直沉默不語的老鬼將手一揚,一包粉末就從他的手指尖流淌而出,最後落到了桌上的另外兩杯茶水上。
緊接著他輕輕一拍桌面,我突然聞道一股腥氣,下意識探頭一瞧,卻見那茶杯里哪裡是什麼茶水,分明就是許多不斷蠕動的白色蛆蟲,黑色的腦袋不斷地拱著,我頓時就感覺胃部一陣痙攣,“哇”的一聲,一股酸水沖鼻而出,直接就噴了出來。
我的嘔吐物從口鼻之中噴出,也是一大灘蠕動不定的白色小蛆蟲,瞧見這些,我整個人就不好了,不停地乾嘔著。
我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而我師父則一眼都不瞧我,瞪著劉大腦袋說:“還有什麼話可說?”
遮眼法被戳穿,劉大腦袋惱羞成怒,衝著我們說道:“猛龍過江啊,看起來你們是有備而來的,對吧?”
我師父淡然自若地說道:“咱不欺人,也不想被人欺負,劉老弟,你說怎麼辦吧?”
劉大腦袋將手一舉,一陣陰風吹來,那敞開的堂屋大門突然就關了上來,再接著整個堂屋裡的門窗全部都關閉,正中心的油燈燭火跳躍,將我們所有人的背影給投she得一陣恍惚。
恍惚的燈光之下,他的臉陰晴不定,語氣顯得格外冰寒:“我們苗家人,從來沒有被人打上門來欺負過,我倒是想看看你們的本事……”
對方一再挑釁,老鬼都不用我師父示意,直接就是一個箭步沖了上來。
那人反應也是極快,往後退了一步,從袖子裡摸出一把黑色沙礫,朝著老鬼兜臉灑來。
無論從手法,還是黑沙的角度,都仿佛蓄謀已久。
老鬼仿佛被這沙礫給全部籠罩。
這陡然發生的拼鬥,仿佛對方大獲全勝,然而就在那毒砂臨體的一瞬間,老鬼卻突然將身子給猛然一收,全身蜷縮到了一起來,而緊接著,居然就消失不見了。
就如同魔術一般。
劉大腦袋瞧見面前的人突然消失,臉色一肅,知道是遇到強手了,再退一步,吹了一聲口哨。
隨著這聲口哨響起,堂屋的四面牆壁仿佛活過來了一般,上面有無數細小的黑點蠕動。
而他則左右打量,觀察消失的老鬼究竟會出現在哪兒。
老鬼到底在哪兒?
他並沒有久藏,而是用他那特有的陰沉語調說道:“別找了,在這兒呢。”
劉大腦袋聞聲望去,卻見那男人出現在了自己兒子的身後,用鋒利的指甲按著少年人的喉結,平靜地說著,而他的兒子,則驚慌失措地喊:“阿爹,救命啊!救命……”
到底是少年人,剛才給我們端茶下蠱的時候一本正經,一旦身陷險境,卻還是有些驚慌失措。
老鬼選的人比較奇妙,他若是挾持那苗裝女子,對方有些本領,可能會反抗,但是這少年卻終究還是差了一點兒應變力,最終落到了他的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