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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這老江湖肚子裡面的貨色倒也不少,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倒是學了不少東西。
三人在黑漆漆的夜裡,大概走了半個多小時,卻被領到了山裡的一處水潭前來。
這水潭並非處於深山,周圍都有青石板鋪墊,有明顯的人工痕跡,還能夠瞧見幾口井,依次布列,髒老頭帶著我們來到那黑黝黝的大潭旁邊,問我們會不會水。
老鬼水鄉長大,自然沒有什麼問題,而我則屬於狗刨級別的半調子水性,實在有些堪憂。
不過這些在髒老頭的面前,都不是問題,他幾乎沒有等我們多問幾句,便一手拽一人,將我們兩個給帶著飛躍入潭,朝著潭底沉了下去。
這潭水在夜間十分冰寒,我一入水,整個人都是一陣哆嗦,下意識地就要掙扎,結果被髒老頭給拿住胳膊,掙脫不得,感覺他宛如一條巨大的游魚,徑直往下,緊接著好像找到了一條水道,帶著我們往裡面擠。
我在水裡不知道憋了多久,終於忍不住了,於是嗆了幾口水,腦子一下子就供氧不足。
就在我被嗆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突然間卻浮出了水面,緊接著我被扔一般地丟在了一處cháo濕的角落裡去。
這兒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到,我蜷縮著身子,不住地咳嗽,口鼻中全部都是水。
過了好一會兒,我緩了過來,而這時竟然有火光燃起,將此間照得透亮,我這才發現這裡是一個天然的拱形岩洞,並不算大,只有十幾平方,通風,而旁邊則是一處小水眼,我們就是從那兒爬過來的。
這岩洞雖然是天然,不過裡面卻有些不屬於這裡的東西——灶台、棉被、碗筷以及一個木製的醫療箱……
看得出來,這裡應該是髒老頭以前的一處據點。
狡兔三窟,他倒是蠻厲害的。
老鬼心脈受損,又受盡折磨,是這兒最應該受照顧的人,所以在生了火之後,髒老頭就從木醫療箱裡掏出各種糙藥和棉紗,照顧著他,而我則被扔到了一邊,自己把衣服脫下來烤火。
老鬼似乎不受火烤,在離火堆最遠的地方,火上面吊著一個陶鼎,裡面是髒老頭弄的藥,我負責照看這玩意。
躺在角落的老鬼精神不濟,我不知道他在這段時間裡經受了什麼樣的折磨,卻知道此刻的他能夠活到現在,也是九死一生。
他死死攥著那根從心口拔出來的銀十字架,髒老頭勸他拿開,他不肯,說這東西他得拿著,總有一天,他會把這銀十字架,插在姓羅的胸口去。
我從老鬼的執著中,能夠感受到他先前受到的苦痛與欺凌。
不過他到底不是鐵打的漢子,等喝過了藥之後,在髒老頭兒的經訣念誦中,他緩慢地閉上了眼睛去。
髒老頭端詳著老鬼熟睡而去,這才走到了火堆跟前來坐下,瞧見我身上的傷勢,衝著我招呼,說之前以為你是官方的托,也沒有管你,手拿過來,幫你看一看。
我之前跟那矮老爺搏鬥的時候,手掌、胳膊、腳部和後背等處都受過傷,在監獄裡面的時候,被晾了幾天,根本就沒有得到什麼治療,現在傷口處又麻又癢,顯然是發炎感染了,聽到他的話,也不推脫,將手伸過去。
髒老頭的手宛如鷹爪,瘦骨嶙峋,不過十分硬,捏住我的手腕,一開始冷,緊接著熱,有一種烙鐵似的灼燙之感。
我耐不住,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臂,他卻一臉嚴肅地阻止了我,讓我忍住,別亂動。
我知道面前這人是比老鬼還厲害的傢伙,算起輩分來,還是老鬼的師父,便也忍住疼痛,瞧見他一開始的臉色還是比較平淡,等到了後來,眉頭卻皺了起來,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
幾分鐘之後,髒老頭把我的手腕放下,盯著我說:“你的傷勢,雖然因為染了陰氣,會難以癒合,不過這只是小事;但是你肚中的那東西,你自己可知道?”
我點頭,苦笑著說自然知道,不然怎麼會跟老鬼混到一起來的呢?
髒老頭一臉壞笑地擂了我的胸口一拳,說這蠱胎常聽人說起,許多人講得頭頭是道,然而真正施蠱,卻幾無一人,因為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施蠱者需要付出生命代價——你小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竟然弄成這副模樣?
我聽到這話,更是鬱悶。
別人都說這蠱胎是苗女對負心人的一種詛咒,我在想自己若是占了半分便宜,自該受死,然而我與米兒之間的交往十分純粹,雖然兩情相悅,但發乎情止於禮,除了牽牽小手,就連小嘴兒都沒有親過。
這樣的情況,對於當今許多小年輕剛剛認識就直接開房啪啪啪的現實來說,簡直就是不可理喻了。
我就是這般理智,居然還鬧成這副模樣,想一想真的無地自容。
髒老頭帶我們一路逃命,也不是外人,我沒有任何避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他說了個清清楚楚,聽完了我的敘述,他認真地問我,說你剛才講的,可有半點虛假?
我舉起手來,認真地發誓:“我若是說了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髒老頭點頭,嘆了一聲,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若真如你所說,那這件事情定然有許多蹊蹺了——王明,你是叫做王明對吧,我再問你一件事情。
我說請講。
髒老頭凝望了我許久,突然說道:“王明,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成為我南海一脈的子弟?”
第031章 百日性命
南海一脈?
髒老頭一本正經地對我說起這話兒來,著實讓我有一些吃驚。
說實話,在此之前,我對於這個行當的認識根本就只停留在街邊擺攤算命的程度上,要不是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我估計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些光怪陸離的東西。
所以當他一臉莊重地說出“南海一脈”來的時候,我多少有些發蒙,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髒老頭或許以為我聽到了,定然會納頭就拜,卻沒想到我反而陷入了猶豫之中,頓時就有些氣急敗壞了。
他指著我說道:“嘿,小子,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實話告訴你,想當我徒弟的人可多了去,能夠從這裡一直排到大海邊,要不是老子看你像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收你?”
我聽他這麼一說,想起之前在牢里他鬼神莫測的本事來,暗自琢磨了一下,如果說抱大腿的話,這老頭的大腿可要比老鬼還粗一些,我若是不想束手等死,拜他為師,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還在思索著呢,髒老頭就顯得有些急不可耐了,瞪著我說道:“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不行老子另外找徒弟了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還能怎麼說,當下也是學著戲文上面的橋段,跪倒在地,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說道:“徒兒王明,拜見師父。”
髒老頭瞧見我跪倒在地,這三個響頭磕下來,頓時就喜不自禁,搓著手說道:“哎呀,哎呀,想不到老子也有徒弟了,嘿嘿……”
他這幅猥瑣樣兒,完全沒有什麼高人風範,總感覺有點兒像是收徒弟交學費的騙子。
不過好在老頭兒只不過是像,倒也並非那般沒有節操,他搓了一會兒手,想起一事兒來,跑到岩洞的角落裡去,摸了好一會兒,淘弄出一個穿著紅繩的玉來。
那玉是青翠之色,被人用古法雕琢成了一隻介於鯤與鵬之間的形狀,上半身為鵬,展翅欲飛,下半身為鯤,碧波踏浪。
玉器很溫潤,如同女子的肌膚,而紅繩捆得也很有講究,疏密有間,總共七十二個結。
髒老頭有些不舍地瞧了一眼,這才將玉掛在我的脖子上,說:“這叫做鯤鵬石,是我那倒霉師父留下來的幾樣物件之一,算作是我給你的拜師禮了;你貼身而放,戴久了,力氣就會增大許多,而且還不畏水,另外妙用無窮,當然這個得你日後慢慢體會。”
我摸了摸這鯤鵬石,感覺到滑如凝脂,知道是個好物件,又拜謝,說謝師父賞賜。
髒老頭安然自若地接受了,這才端坐在我的面前,一拍大腿,嚴肅地說道:“既入我門中,那便讓你知曉一件事情,為師名諱陳應龍,又名南海劍妖,來自南海一脈。當年天下三聖地,天山神池宮、東海蓬萊島,苗疆萬毒窟,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一處,便是南海散修。我們這一脈曾經人傑地靈,出過地仙無數,只可惜神州龍脈北移,靈氣喪失,又被別國侵蝕,這才日漸凋零,到了我們這一輩,佼佼者只剩下四人,被稱作是‘妖、魔、鬼、怪’……”
他說得認真,我瞧見他那一張髒兮兮的臉,就忍不住想笑,看來給他取名字的人當真應景,還真沒錯。
髒老頭,哦,不,應該說是我這便宜師父瞧見我眉目之間隱有笑意,頓時就是眉頭一豎,重重拍了一下我的頭靈蓋,驕傲地說道:“你別覺得這名字難聽,實話告訴你,南海散仙曾經聞名於世,直至這末法時代,眾星凋零,我師兄南海劍魔也曾經帶出過兩位聞名於世的徒弟,你恐怕這輩子都難以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