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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董玲又把酒杯里的酒喝完了。連忙把瓶子奪過來,對她搖搖頭。
“王哥帶著那個女孩去找她的親媽,以為把她送給親媽就是沒事情都解決了。可是那個女人,竟然把女兒賣給了一個走江湖的騙子……哪有這樣的親媽。就算是自己活不下去,也不能這麼幹啊。就算是自己得了重病,也不能把自己的女兒送給這種人啊。她也是被那個騙他能治病的江湖騙子糊弄了。”董玲把我的酒杯拿過去,一口喝了,“王哥當時跟瘋了一樣,到處找,他也不能對小女孩的親媽怎麼樣,到後來那個小女孩的親媽也哭的厲害,說自己養不活女兒,那個跑江湖的說是給她女兒找個有錢且無子女的人家。”
“那個小女孩……?”我問道。
“你走在街上,你看到過沒有……”董玲輕聲的問我,“比如小孩的腿折了,打著石膏向你乞討……比如嘴巴含著狄托子,把身體倒立,整個身體彎曲,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脖子上,就在路邊,保持這個姿勢,身邊一個盒子……比如胳膊上一大塊燒傷……還有……”
“你別說了。”我連忙制止董玲,“我明白了。”
“那個後媽就天天纏著王哥,王哥就發瘋地到處找小女孩。後來他找到了。”
“王八沒有把女孩弄回來……”我明白為什麼董玲要跟我說,王八最恨的人,是神棍了。那個跑江湖的估計讓王八很難堪。能在江湖上混的,也許身上會有點異於常人的本事。
“王哥和我在當陽河溶找到的那個女孩,可是王哥……被別人打的頭破血流,還是不服氣,其中有個人,施了點法術,讓王哥眼睛暫時看不見,王八還扯著他不放……我那時候就在想,如果這個男人,能這麼在乎我,我做什麼都願意了。”
董玲話剛說完,突然喉嚨里咕隆作響,一隻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彎著腰向廁所跑去。我站在廁所門口,看著她嘔吐,開水龍頭漱口,洗臉。我找了毛巾,遞給她,“你一個女人,還是把酒給戒了吧。”
董玲把毛巾接過。我看見她的眼睛通紅,眼光茫然。
我和董玲走回客廳,忽然聽見方濁在屋裡哭。我們進了臥室,看樣子,方濁沒睡,董玲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方濁癟著嘴說道:“我爹媽也不要我。師兄也不要我……”
董玲把方濁的手捏在手上,搖了搖。用另一隻手背擦了擦眼睛,對方濁說道:“你病了,你還有你王師兄記得你。我可連你都比不上。”
董玲這句話,說得我摸不著頭腦。董玲不會嫉妒方濁吧。
董玲洗漱後,陪著方濁睡了。
我躺在沙發上,想著董玲剛才說的話。覺得自己對王八的了解,遠遠不及我想的那麼多。還說是什麼好朋友。他心裡想什麼,我那裡去認真的想過,還以為他想當術士,就是個人愛好呢。
想到這裡,我把劉院長交給我兩本書,拿到手上,我先把那本有封面的書看了看。《青冥志》,到底是個什麼書呢。
我剛把書頁翻開,就覺得一股冷颼颼的陰氣在裡面飄出來。算了,這個書,還是交給王八處理吧。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我有把那個沒有封皮的書拿來看。我沒有從頭開始看,而是隨意的打開。
看了幾行就大致明白了,這是《黑暗傳》。
我剛好看見的是:“黃鳥一叫報時辰,黃鳥報時有根源,黃鳥一叫天就明,黃鳥二叫太陽升,黃鳥三叫正午時,黃鳥再叫天黃昏……”
我爺爺過世的時候,我守夜半夜被鼓聲驚醒,聽見打喪鼓的人老人,剛好唱的就是這幾句。
我沒心情這麼仔細的看裡面的內容,但是我正打算闔上的時候,看見裡面空白的地方,有一些鉛筆字跡,我一看,裡面的書法雋永,行書很枯瘦。這肯定是趙一二的筆跡了。
我來了精神,仔細看著:“十一月四日,陰。今天我問師父,我們眼睛看到的東西,是真實的嗎。還有我們的記憶,到底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幻想出來欺騙自己的故事。師父說,可惜我不能像師兄那樣,不然能學聽弦。師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學了聽弦就可以分辨出這世界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了嗎……”
原來這些寫在頁面空白地方的文字,都是趙一二的日記。這幾句話,對我來說哦,實在是太晦澀了。趙一二也是的,人在世上,應該關心自己吃不吃得飽,穿不穿的暖,他怎麼淨想著這些沒什麼意義的事情。
我又隨手翻了翻,忽然看見有一頁上面有“沙漏”兩個字,連忙按住紙頁,看到趙一二又寫道:“元月十七日,雨。我不知道我,到底會不會算沙,該怎麼使用沙漏,我已明白,不過,我總覺得,算沙這個算術,不應該這麼單純,這個算術應該有連師父都不知道的層面,可惜我沒他們一樣的異能,我做不到……”
我把趙一二留給我的沙漏拿出來,放在手上把玩。把玩一會,又看這趙一二當年的日記。看得很有趣,把手上的沙漏不停地翻轉。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
早上被董玲叫醒,“怎麼還不起來,不然趕不到送趙先生了。”
我揉了揉眼睛,昨晚睡得太晚。根本就沒睡好。
董玲對我說:“我就不去了……我帶這個小姑娘去醫院。”董玲臉上苦笑了一下。
我匆匆趕到劉院長家裡。劉院長夫婦和王八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殯儀館。
趙一二的追悼會是早上十點。其實也沒什麼人,劉院長在附近的招待所接了趙家的兄妹和丁叔,人就算是來齊了。
臨出門了出了點亂子。
策策這丫頭。不願意抱趙一二的靈像。劉院長夫婦怎麼勸,策策都不願意。王八解了圍,把靈像抱在胸前。接下來,劉院長要策策穿孝服,策策也不願意。劉院長急了,狠狠的呵斥策策不聽話。把策策給罵哭了。策策老大不情願的穿了孝服。大家才上了路。
到了遺體告別的時間,我們進了大廳。王八和劉院長合計了幾句,大意是趙一二生前就不喜歡繁文縟節這一套,大家看看他,送他一程算了。沒必要搞那一套什麼親屬致辭的東西。連花圈都只有四個:分別是劉院長家一個,王八一個,我和丁叔一個,趙一二親人一個。
我走到靈柩前,看了看趙一二。看他死後的臉色安詳。心想,這未必不是個好結果。他終於解脫。
趙一二的姐姐忽然就趴在靈柩旁哭起來。哭得很大聲,我聽了不免惻然。
儀式結束,靈車把趙一二送到火葬場。我們看著趙一二被送進火化爐,都冷冷的站著。
忽然廳外響起了一陣鞭炮聲。我走到外面去看,看見兩三個老頭子,正在空地上炸鞭。我一個都不認識。但我知道,他們也是來送趙一二的。我本想問他們進來,可看他們好像沒這個意思。炸完了鞭,就慢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