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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老袁讓你這麼做的?”我問老馬

    老馬回答:“錯了,是老袁答應他們的,但是老袁沒有兌現。”

    我們走進去,老馬順手在礦坑內拿了山頂礦燈帽和兩把鐵鎬。

    “你來挖過?”袁繼東說:“這東西是你放在這裡的。”

    老馬點頭,“我挖到地方了,本來我可以把那幾個人的骨頭帶出來,但是我不敢。”

    我心裡緊了一下,老馬剛才提到過,他膽子很大的。

    我心裡這麼想,老馬倒是回過頭,對我說:“有徐師傅來了,應該就沒事了。”

    我靠,我心裡狂罵自己。

    我從沒下過礦坑,我只鑽過防空洞,現在明白礦坑和防空洞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感覺。因為防空洞是為了保護人的性命而存在的設施,而礦坑,在我看來,就是一張血淋淋的嘴。

    這個礦洞是斜斜向下,路面中央還有當年留下的小軌道,用來運送礦石的。我們走了一百多米,我回頭看著後返,洞口已經只剩下一點微弱的光芒。  

    又走了幾米,前方就是塌方的地段,塌方的右下側,有一個一人高的小坑洞,毫無疑問,這老馬多年來自己挖的坑洞。老馬說:“我救了老袁後,他爬出來的裂fèng就塌了,我重新挖出來的。”說完,老馬先彎腰走進去,我和袁繼東跟著。要說老馬還是個很有毅力的人,這麼多年,平時要生活,要上班,估計都是擠出來的時間,跑到這裡來挖洞,斷斷續續竟然挖了好十幾米。

    老馬挖坑的盡頭有一堆碎石橫在這裡。

    老馬說話了,“這堆石頭後面,就是下層的礦井,我其實五年前,就挖通了,可是每次回去,再來的時候,就有土石把這段給封住,我挖了多少遍,再來的時候,就填了多少遍。”

    “填了更好,”我說,“免得有東西跑出來。”

    老馬陰測測的說:“其實我倒是覺得是老袁跑來填上的。”

    “這兩年我爹躺在醫院,”袁繼東冷靜的說,但是袁繼東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他應該是想起來了,他父親在別墅後面的山坡上,跟一條蜥蜴一樣在地上爬動,而且用手指在地上挖了四個坑。  

    我問老馬:“你挖開之後,為什麼不下去。”

    老馬說:“等會我們挖開了,你就知道了。”

    袁繼東不說話了,舉起鐵鎬,就開始對著碎石一下一下的的挖起來。老馬也跟著挖。

    他們都是礦工出身,熟練的很。挖了個把小時,碎石挖開了。露出一個口子。一股冷風從裡面吹出來,我又聞到了那股屍臭味道,和老袁嘴裡的味道一模一樣。

    老馬不動了,我忍不住向口子裡扔進去一塊石頭,石頭在裡面彈跳,咚咚的迴響一會。聲音停止,我們三人都同時靜下來,四周一片靜謐。

    然後我聽到了內部發出了巨大的呼喊聲,那種聲嘶力竭,拼命求生的哭嚎,隆隆的從口子後面傳出來。

    我看見袁繼東和老馬都神色緊張,重重的喘氣。他們也聽見了,這就是老馬一直不敢下去的原因。

    過了一會,老馬對我說:“徐師傅,麻煩你了。”

    我哭笑不得。

    在我把頭探進這個裂口之前,深吸一口去,極力用內心的激動去壓制恐懼,然後趁著這口氣沒有消散,快速的爬過去,當我跳下裂口之下空間。那些巨大的呼喊全部停止,四周恢復了黑暗。除了我礦燈帽能照she到面前的一片地面,我什麼都看不到。  

    我慢慢轉動身體,繞了一個圈,礦燈的照she所及,都是cháo濕的地面,燈光的盡頭,全部是黑暗一片。這裡的空間非常大,這裡就是當年塌方後的一段沒有塌陷的地方。我的耳朵又開始聽到了一絲輕微的喊聲,然後這個哭聲慢慢大起來,越來越大。我忍不住向裂口處喊了一聲:“你們還在嗎?”

    當我發出聲音,四周的哭喊聲又消失了。

    “徐師傅”老馬在回答,“我們馬上下來。”然後老馬和袁繼東也走了下來。三個人不約而同的背部呈三角形靠在一起,三個礦燈的方向分別照she不同的方位。

    我聽見他們兩人在發出喘息的聲音,我也能感覺到他們的背部在劇烈的抖動,我想自己也應該是這樣的反應。我們三個人慢慢安靜下來,相互也沒有說話。一旦我們安靜下來,四周那無處不在的哭嚎又慢慢的大起來,在這個地下的空間不斷的迴響,哭聲一陣陣的,後面發出的聲音和前面的聲音重疊。

    老馬的身體忽然劇烈抖動一下,我看向他的礦燈照she的方向,地面上升起了灰白色的霧氣,我回頭看著自己的腳面,霧氣也瀰漫到了我腳面上。

    這種情形我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我知道意味著什麼,霧氣慢慢升高,漫到了我們的膝蓋的時候,四周的哭聲又慢慢地減弱,漸漸消失。四周又恢復到寂靜無聲的狀態。  

    老馬嘴裡開始嗤嗤的喘氣,他老了,當了半輩子礦工,腿腳肯定有風濕,被霧氣浸潤,關節就會酸痛。可是當我扭過身,看見老馬的身體後,我知道我推測錯了。

    在我的礦燈照she下,幾雙黑峻峻的手掌,正抓在老馬的脖子上。現在我知道了,為什麼老馬這麼膽大的人,幾次三番的下來,卻沒有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落荒而逃。

    袁繼東也開始發現不對勁,對我說:“徐、徐師傅,你看見沒有。”

    “別出聲。”我對袁繼東說,“我看見了。”

    地上的白霧越來越濃密,一些人影佝僂的蹲在濃霧中,一動不動,影影綽綽。

    “還記得方位嗎?”我對輕聲問老馬。

    老馬說:“老袁說過,他留了記號的,每一具屍骨上都繫著一根皮帶,系在頸骨上。”

    那開始找吧。

    “你不能把這些東西都趕走嗎?”袁繼東驚悸地問我。

    我只能說實話,“我做不到,我沒有做鬼的本事。”  

    我估計袁繼東心裡把我祖宗八代都給罵遍了,不過我無所謂,因為我心裡也把守門人的祖宗八代罵了個遍,如果守門人有祖宗八代的話。

    我們三個人都蹲下來,依靠礦燈微弱的光芒,透過濃霧,在地上慢慢摸索尋找。

    老袁當年一定是承諾過把自己一個班的同伴屍骨給搬出去,但是他違背了諾言,現在只能是他的兒子來幫他兌現了。這就是我們到這個地方的目的。

    第15章 拉人(7)

    這個地方,就是二十多年前鹽池河的大塌方的遺址,當年一座山都崩塌下來,把地面上的礦區設施全部掩埋,老馬就是不多的倖存者。而這個災難,不僅僅在地面上,地下作業的礦井也被同時塌方,當年的記載,是沒有人逃出來的,營救的軍隊只挖掘出了幾具殘缺的屍體。也就是說,所有在地下的礦工全部罹難。

    除了一個人。

    袁繼東的父親——老袁。

    但是出於各種客觀因素和當事人的忌諱,老袁生還的事情被掩蓋下來。

    而且這個礦區的遺址,就是一個幾百上千人的巨大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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