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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在我身邊,怎麼不說話,想嚇死我是不是?”我罵著王八。
王八說道:“不是啊,我剛過來,聽到你喊找到了黃姓的墳墓,才過來。”
“那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跟從地下鑽出來一樣……”我不說話了,王八已經會很多法術了,也許,他真的會土遁也說不定。
王八不跟我解釋了,連忙去看墳墓。
“是的,是的”王八欣喜的說道:“就是這個。你看,黃根伢子進了墳,把原來的死人給擠出來了。”
王八邊說話,邊用手去刨土,我感覺到泥土不停的被他刨出來,飛在一旁。一會功夫,王八就刨了半米深,上半身都鑽進去了。
我看著王八專注的動作,如同一個熟練的盜墓者。王八跟著趙一二才學了幾天啊,都變成這樣了。我在問自己,王八,還是我所熟悉的王八嗎?還是那個天天和我在學校寢室來徹夜長談的王鯤鵬嗎?趙一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應該是個很正直的人,可是為什麼他學的那個什麼詭道,所有的法術,卻都是這麼詭異,這麼偏門,這麼恐怖……
王八開心的笑起來,“哈哈,看你躲到那裡,老子還不是找到你啦!”
說這話,我看見王八倒退著從墳墓的坑洞裡出來,一個胳膊摟著屍體的大腿。一人一屍都從墳墓里滾了出來。
“你愣著幹什麼?”王八對我說道:“快來幫我。時間來不及了。”
我從遐思中驚醒,連忙走過去,抱住屍體的腳,王八勾著屍體的肩膀,我們艱難的把屍體抬到公路上。
離榔坪還有十幾公里,我和王八繼續交換背著屍體。在318公路上走著。路邊不時有深夜行駛的貨車,雖然都開得很慢,到從我們身邊開過的時候,沒有一輛有停下來載我們的意思。
黎明時分,我們下了盤山公路,走到榔坪鎮外。
榔坪鎮,處在一個長長的山谷之間,一條小溪在山谷里流淌,榔坪鎮的民居就順著小溪兩邊依次而建。318國道貫穿這個小鎮。公路出了小鎮,順著平坦的山谷,就是去恩施野三關的道路。但出鎮不遠左邊,有一條岔路,直直鑽入大山,那條路就是通往水布埡。到了水布埡,也是恩施的地界,趙一二在水布埡等著王八。
榔坪是王八最後一道關口了。金仲說過,他和羅師父在榔坪鎮等著我們。
我不知道,王八到底有沒有信心能逃過他們的布置。我現在困的很,只想吃點東西再睡覺。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
我們走到鎮上,已經是天大亮了,雪後的天色,亮得會早點。估計七點左右。
仍舊是老方法,王八把屍體身上的泥巴收拾乾淨,裹上軍大衣,把他打扮成病人的模樣。找了個過早的攤子,我吃了兩碗小面(宜昌的一種特色小吃,早餐)才吃飽。
在榔坪很好找睡覺的旅社,因為這是318國道上很難得的平地,往來的司機都願意在這裡住宿。
這次睡覺,我一點夢都沒做,也許是這兩天我累壞了。沒有精力做夢。
也沒出什麼怪事,我想是因為金仲和羅師父早就在榔坪布置好了,就沒再我們休息的地方搗亂。他們倒是志在必得。
一覺睡到下午。
我和王八背著屍體,出了榔坪鎮,順著公路前行。
我背著屍體,越走越覺得不對勁。不對勁的地方有兩方面,一個是身上的屍體好像在蠢蠢欲動,我不停地安慰自己,這是我的錯覺。
另一個不對勁的地方,我就無法用什麼道理來安慰自己了。
我們走出榔坪鎮上,已經快半個小時了。可是公路上沒有一輛車駛過,也沒有碰到一個人。318國道是唯一通行於重慶和湖北,地處三峽地區附近的國道,非常繁忙,現在時間還早,才下午四五點的樣子,路上不該這麼冷清。冷清到一個人都沒有的地步。天上連個鳥都看不見。
雖然天色尚早,可畢竟是冬天,天上的雲層壓的很低,鐵鉛般的黑雲,幾乎和山谷兩邊的大山一般高低。在這個環境下,我覺得我所看的世界,和平時的世界總是有點區別。
到底有什麼區別,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等我發現公路兩邊的農田裡,排列整齊的無數稻糙人之後,我才猛然醒悟,我眼前的世界,是沒有顏色的世界,沒有丁點色彩。只有灰色,甚至連極端的黑白兩色都沒有。所有的物體,呈現在我眼前的就是不同層次的灰色。就跟小時候看的黑白電視機一樣,物體的顯像,就是或深或淺的灰色來區別。
我放眼看去,整個山谷都是這模樣。前面一里遠的地方,通往水布埡的岔道口,有個老式的水車矗立在無垠的荒野中,水車很殘破,我隔得很遠就能看見,但水車在勉強的轉動。我幾乎就能聽到水車吱吱嘎嘎的朽木磨動的聲音。
水車下,站著一個人,和一個影子。
金仲和羅師父。我能確定是他們。
剎那,所有立在農田裡的稻糙人,全部轉向,朝著我們,稻糙人手上的破蒲扇,撲哧撲哧的抖動著。
這是羅師父最擅長的法術。我見識過,但在風寶山的那次,遠沒有這麼兇惡。
我想我和王八是過不去了。
王八站立一會,對我說道:“瘋子,你相信我嗎?”
我把王八看著,心裡一點譜都沒有,我不相信王八有本事能過去。
“相信我最後一次好麼?”王八的語氣好像在乞求我。
我點了點頭,雖然心裡根本不相信他。但到這個境地了,我還能怎樣。讓我在這個處境下,扔下王八。我的確做不到。想勸著王八和我一起放棄,更不可能。
“你把屍體放下來,把他的大衣打開……”王八命令我:“你也解開你的衣服。”
我照做了。
好冷,我全身所有的肌肉都在顫抖,嘴巴哆哆嗦嗦。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聽……”王八的雙眼直愣愣地盯著我,“這聲音好聽嗎?”
“好聽……”我喃喃的說道,王八身上的鈴鐺叮叮的,甚是悅耳。突然好睏,就想馬上躺在地上拋開一切,好好地睡上。一路辛苦了這麼久,我好累。
迷迷糊糊的還聽見王八在我耳邊輕聲說著,“我現在說的話,你現在記不得,但羅師父打開你臉上的符貼,你就能想起……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我只想睡覺,王八說什麼我都答應,只要他同意我睡覺。
——王八對瘋子說道:“你現在睡著了,可是你還是要跟著我,別走丟了。”
瘋子“嗯嗯”的答應了,慢慢閉上眼睛。
王八從身後背的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動作緩慢,卻有條不紊的慢慢穿上。那是一件道袍,嶄新的道袍,道袍穿好後,一陣寒風吹來,把道袍吹的獵獵飄動。道袍胸前,一奪鮮艷的綠色牡丹,燦爛奪目。牡丹的綠色,是這灰色世界的唯一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