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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朝我們的方向來了。我心裡想著,快點來。把這屍體看出來。可是也想著王八也許是對的,如果那樣,王八豈不是很失望。他不是個喜歡放棄的人。
水手越來越近了。
王八忽然站起來,向水手走過去,“我要見你們輪機長。”
“待會再說,我們有別的事情”水手很不耐煩,“別擋道。”
“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麼?”王八手上做了個手勢,“我有辦法……”
王八頭向長江擺了擺。
水手很吃驚。看樣子是王八的手勢,把他們鎮住。
一個老年水手連忙分開眾人,嘴裡說著:“大師傅,跟我來。”
王八跟著水手去了二樓甲板,我要守著屍體,看著他上去了。我看見船上驚慌失措的眾人,無比歉疚,心裡想著,船舷若是再傾斜,我就把屍體給掀下去。
王八和船上的人交涉的很快。
王八和船上的一個中年人又走到甲板上,那個中年人估計是輪機長。
“有沒有賣菜賣禽畜沒賣完的,快點過來。”輪機長喊著。
江南點軍區的菜農很多都是早上做紅光(宜昌另一個渡口)的輪渡過江,到市內趕早市賣菜,因為那個渡口在凌晨專門有一趟輪渡,方便菜農過江賣菜。所以又很多菜農,賣完菜了,就從鎮江閣回江南,不用再繞遠路。
人群中馬上就有人閃開身子,把身邊菜農顯出來。
有很多賣蔬菜的,還有幾個賣雞鴨的,甚至還有一個菜農牽了頭羊,沒賣出去,打算帶回家。
王八高興壞了,“夠了,可以了。”
水手們就衝上去,把菜農的蔬菜搶了過來,往水裡扔。菜農沒醒悟過來的,就護著蔬菜,跟水手打。
旁邊已經明白的人,就幫著水手,紛紛把蔬菜往水裡扔。有的把雞趕的到處飛,一下有幾隻,飛到了江水裡。
蔬菜和雞子一落入水中,飄都不飄一下,立馬沉了。
賣菜的都還好,幾個蔬菜,值不了幾個錢,明白過來,還自己主動往水裡扔包菜和茄子。可是賣雞的就很固執,哭著罵捉她雞子往水裡扔的人,罵了還不解恨,衝上去用指甲挖。
王八走到牽羊的那個老農面前。老農不停的搖頭。
王八回頭對輪機長說道:“羊子算我的,其他的你們負責……”
王八面對老農,接著沒說完的話:“好不好?”
老農嘴裡嘀咕著:“羊子是給人吃的,不是餵水鬼的……”
王八說道:“我不讓你吃虧的。”說完就去牽了羊子。老農並不阻攔。三四個水手一擁而上,把羊子拋起來投入長江。
羊子在長江上漂著,因為水流異常的原因,竟然往上游西壩方向漂了半分鐘,有個二三十米遠了,這個過程,羊子在不停咩咩慘叫。突然叫聲嘎然而止。一個水花從水下驀地湧上來,把羊子蓋住,等水面平靜,羊子沒了。
眾人看著,都發出驚愕的呼聲。隨即眾人又開始歡呼起來,船開動了,船擺了擺船頭,向江南的渡口駛去。
王八往我這邊看了看,卻沒有走過來。
船靠了岸,我又把屍體背上,順著跳板,走上江邊的沙灘上。
王八等我走上渡口邊的馬路了,才追上我。和我一道走著。
“果然是有問題,”王八對我說道:“剛才輪機長對我說了,就在前天,南津關的一個治水的師傅,找到他,對他說,這幾天若是船出事,肯定是船上有死人,要他把死人給扣下。再交給長航。”
“那他怎麼會聽你的日弄(宜昌方言:糊弄、哄騙)”我想起來王八對水手做的手勢,“你對他們說了什麼?”
“川江上自古就有很多治水的高手,跑船的一輩子在水上,難保遇到意外。所以跑船的人都很尊敬治水師傅。”
“你怎麼會治水呢?”我說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
王八不會治水,那是肯定的,但是趙一二絕對是治水的高手。王八剛才的手勢,肯定是表明治水人身份的方式。趙一二在治水人中的輩分一定很高。手勢一做,讓輪機長都服服帖帖,連南津關的那個治水師傅說的話都不理會。
“我都說了,船沒事的,那個南津關的師傅,只是叫輪機長把屍體扣下,而不是扔到河裡。”
“那個南津關的師傅,是跟趙先生有仇嗎?還是……”我說道這裡,心裡膽寒。王八說過,他不該怎麼不順的,這麼多周折,肯定有原因。
這屍體不好趕。
我不想去思考這麼兇惡的問題,反正都這樣了,多想也無益。
我倒是對王八學藝很好奇,王八還真是好學,才跟著趙一二幾天啊,都學了這麼多本事。
看著王八滿臉鎮定自若的樣子,我無來由的怨氣上升。
“該你背了!”我喊道。
我和王八在朱市街找了個很破爛的小旅社,守店的小姑娘看著電視,裡面正發著綜藝節目。王八給了錢,小姑娘丟了串鑰匙在吧檯上,眼睛都沒瞟一眼我和屍體。
“要不要開水?”我走到樓梯一半了,小姑娘才喊。
“不要。”王八說道。
小姑娘不說話了,我們上樓她才問,就是想等著我們說不要。
進了房間,王八把屍體放倒,側躺,面朝著牆。拿了個毛巾把屍體的額頭包住,裡面塞了個符貼。我不知道他這麼做到底是什麼道理。但至少這樣看來,屍體更像個病人。
看著王八熟稔的坐著這些動作,我忽然預感到,我和王八的距離,會越來越遠。他在我的眼中,已經不是我所在的世界的人了。
我不願意再想了,一夜沒睡,又是背又是扛的,又困又累。我踢了鞋子,把骯髒的被子往身上一蓋,懶腰還沒伸一個,就睡著了。
王八,不,應該是王抱陽揮舞著一個長劍,劍鋒所到,厲鬼們紛紛魂飛魄散,沒有被劍鋒砍到的鬼魂都向王抱陽跪下。天際混淪,鬼哭的聲音連綿不絕。慘烈無比。
王抱陽的道袍在陰風陣陣中飄起。胸前一朵牡丹燦爛開放,綠色的牡丹。
無數鬼魂都向王抱陽乞求,捧上內臟向他供奉。
王抱陽哈哈大笑,揚著頭,頭髮飛起,面目猙獰。鬼魂們紛紛逃竄,卻又折轉回來,仍舊苦苦哀求。
王抱陽不為所動,鬼魂都化作黑水,在地上流淌。王抱陽的長劍指向董玲,董玲沒有躲閃。我喊道:“不要……”
董玲倒下。
“不要……”我哭起來。
王抱陽的長劍又指向曾婷。
我向趙一二喊道:“趙先生!救命。”
趙一二冷冷的在一旁看著。嘴邊掛著微笑。
“曾婷——”我衝過去抱著曾婷的屍體,可是曾婷的頭在那裡呢,我在地上摸索。手探進黑水裡摸著,摸到了曾婷的頭顱,我小心翼翼的放到曾婷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