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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瞎說什麼?”王八喊起來:“我沒有跑,我沒有丟下浮萍不管……”
王八把頭捧起來,“我沒有跑。”
“你是沒有跑,你就在旁邊看著……那個小丫頭是不是死了?”
我現在忽然明白,我們的處境了。張光壁,那個我不知道隱藏在何處的張光壁,其實真的來了,可是我不知道他在那裡。
場外的人群也開始騷亂起來。
方濁在哭,哭的聲音很大聲,“我不是被媽媽丟下的,是她養不起我,送給我師父的。我不是私生子。”
和方濁站在一起的道士,都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有個老道士在捶胸頓足,嚎啕大哭:“我沒有告密,師弟,不是我出賣你的。我向老嚴求情,可是我也沒辦法……”
所有人的思維都開始亂了,他們都在面對被自己扭曲掩蓋的記憶。眾人開始精神崩潰。
我繼續把眾人一個一個地看過,發現,沒有失魂落魄的,除了我,還有兩個人:宇文發陳和那個武當的年輕道士。
宇文發陳的樣子也很驚訝,但他的動作很鎮定。他也在到處查看,他應該也知道大家突然騷亂的緣由。
我的眼神和武當的年輕道士相觸。我腦袋裡剛剛閃出一個念頭,他好像叫熊浩。
熊浩的眼睛向我眨了一下。
我不動了,我揉了揉眼睛,一個背影就站在我身前不遠處。
“你怎麼老是不放過我!”我也喊起來,那背影帶著個糙帽,我衝上去,用手去扳那個背影的肩膀,那人回過身來,我看明白了,是蔣醫生。
蔣醫生看著我,嘴裡說道“我對你不薄,小徐,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啊的喊起來,“你不是死了嗎?”
蔣醫生嘴巴慘然的笑起來。我看到她站在大橋上,慢慢的把自己的頭髮往欄杆上一縷一縷地系上去,然後搭乘死結。
“我送你的毛衣,合適嗎?”蔣醫生邊綁著自己的頭髮,邊問我。
“你不是好人,你想讓我當你主子的傀儡。”我努力壓制自己的內疚,保持最後一點清醒。
蔣醫生翻了個跟斗,我看見她的身體摔向橋的欄杆外面。身體翻轉,剛好面對著我,舌頭吐了好長出來。眼睛瞪得老大。
“當他的傀儡,有什麼不好。”已經死掉的蔣醫生,忽然含混的對我說道。她的舌頭伸在嘴巴外面,吐詞很含糊,但我還是聽清了。蔣醫生的眼睛開始流出紅色的血水。
我嚇得往後倒退幾步,手裡擺著,“我不信,我不信。”
我閉上眼睛,心裡飛快的算著:七萬三千一十二進,六千四百九十五出。
我把眼睛在張開,發現所有人其實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但是他們的處境,都是真的。剛才所有人都在關注我和王八、金仲對付三個散人,沒想到都著了道。
所有人都在和自己不願意面對的記憶掙扎。每個人都有無法面對的事情,潛意思地去遺忘。可是現在,他們不願意面對的記憶都被撈起來。都驚慌失措,心神散亂。
我突然明白,我剛才看到所有人的作為,並不是真的發生了,是我探知到了他們的思維而已。現在我能體會到所有人的痛苦。這些痛苦的情緒,排山倒海的向我壓過來。
這些懺悔、內疚、困惑的痛苦記憶都被我完全的感知到了。每個人最隱秘的記憶,也被我探知得清清楚楚:金仲想阻止楚大侮辱屍體,可是楚大狠狠把他打了一頓,金仲怕楚大。王八在那個姓韓的神棍面前苦苦哀求,要他放過自己和浮萍,可是沒有用,浮萍在他面前被燒成重傷。方濁每天都在道觀里等她的媽媽來接她回家,雖然她已經知道她永遠等不到了。龍門的老道士為了爭奪門派的掌門,不惜向老嚴出賣自己的師弟,可是最後他什麼都沒得到,只能任老嚴擺布。還有,那個東北的神婆,一年裡只能通一次狐仙,她騙人無數,聚斂了錢財……
還有……還有……
我又探知到一個記憶:董玲的意識在拼命的拒絕,“怎麼會這樣,不是這樣的。不可能的。”
董玲的四肢被麻哥的手下摁住,麻哥粗魯的爬到她身上,一張yín邪的臉在董玲的眼前放大,油光閃爍的鼻子,無限放大……
董玲在忍受疼痛。
我的心徹底的冰冷。不僅僅是麻哥……
董玲現在坐在地上,痛哭失聲,手扯著自己的頭髮。
“你到底在那裡?”我大罵道:“有本事你出來。”
我開始狂怒,到處張望,想找到沒有蹤跡,又無處不在的張光壁。
他竟然能探知到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記憶。還是在不現身的情況下做到。張光壁的本領,高深莫測。但是他的手段太毒辣。
我現在出奇的憤怒,王八還在拒絕他的回憶,“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的錯。”
我把王八的衣領揪起,“你他媽的給我醒醒,現在不是懺悔的時候。”
“董玲不是被我連累的?”王八看著我,臉上都是淚痕,“我一直都讓她離我遠點,是不是?”
“你他媽的現在不要再想這些了!”我狠狠地抽了王八一個耳光。
王八呆立一會,慢慢清醒。
金仲現在已經完全被龔師傅給制住。在龔師傅的黑霧已經散到金仲的周身。金仲的衣服也開始結霜,身上白撲撲的一層。可是我和王八顧不上金仲。
王八走到宇文發陳面前,用眼神聞訊。
宇文發陳把眼光看向一邊:
武當山的熊浩。
“你是玄門正宗。”宇文發陳對熊浩說道:“怎麼和一貫道同流合污。”
“天下道門修煉入陰的。”熊浩瞪著宇文發陳說道:“那個和天然真人沒有點瓜葛。”
“你給你師父丟臉了。”宇文發陳看著熊浩。
“我師父,哈哈……”熊浩輕蔑的笑起來,“我師父以前跟你,還有嚴XX一樣,不都是天然真人的左膀右臂嗎?還什麼同流合污。哈哈……”
我和王八都吃驚的看著宇文發陳。
“我五十年來,一直守在這裡,和守門人打交道,做了再多的錯事,現在也能彌補了。”
宇文發陳的記憶也如同洪水崩潰一樣,泄露出來。
“你是XX軍的師長?遼瀋戰役的一個指揮官?”我吃驚的問道:“可是你當時不是這個名字……”
“我到七眼泉,就恢復了本姓。”宇文發陳說道。
“可是你很早就參軍了,怎麼還和張光壁有關聯?”
宇文發陳沉默不語。他不想說。
——宇文發陳被一群紅衛兵拉著在街上遊行,在公審大會上,被人打的鼻青臉腫。他在破爛的小屋裡,寫下了當年部分一貫道教眾的真實姓名,很多都是軍隊的幹部……
他準備自殺,剛把頭套進房梁下的繩套里的時候,身後的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