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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呆住了。把我看著,“你在賴皮,你下的是五子棋。”
“我哪有時間跟你下圍棋呢。”我說道:“五子棋多快,勝負立見。你不是說了嗎,規矩我定。”
王八向金仲和趙一二看去。
金仲攤了攤手。趙一二也忍不住嘴角撇了撇。
我第二次拿到了螟蛉。
在拿到螟蛉後的一瞬間,銅鏡在面前猛的張開,滑動到我的眼前。我能看到裡面,黑暗,一片深邃的黑暗。我感受到裡面的寒冷,遠甚於人世間冰雪的冷意。我本能的抗拒,不願意進去。雖然心裡知道,那個地方,我最終是要去的,不僅是我,這世界上所有的人,到最後都會到這個地方。
可是我還是怕。
沒有實地,都是虛空。黑暗的空間。未知的事物……我開始猶豫了,躊躇起來。
金仲拉著我,一隻手伸向銅鏡。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連忙回頭喊道:“王八,用不著這樣!”
可是已經遲了,王八右手握著短劍,左手的食指沒有了,根部鮮血直冒。老嚴連忙從背包里,拿了紗布給王八包紮。
我懊惱非常,把王八看著。王八疼的呲牙咧嘴,對我說道:“你答應我了,就要做到。”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進去了。
人有一種感覺,很難受的感覺,經常遇到。比如小時候我騎自行車從宜昌最陡峭的403大坡往下沖,卻發現沒有閘了,比如做電梯急速的下墜,比如在坐過山車——雖然我沒坐過過山車,我想應該也是這種感覺吧。就好像是下腹的內臟全部提升到胸口,剩下空空的腹腔酸脹痙攣的難受。但這種感覺和我接下來的感受相比,簡直不能一提。
這種感覺猛延伸到我全身。我想換一口氣,可是來不及了。換不成了,這裡沒有空氣,只有虛無,什麼都沒有的虛無。
無邊無際的空虛,這空虛不是時間和空間能夠來界定的。這空虛透露出的寂靜,就是永遠,永遠,永遠……沒有盡頭的永遠,沒有盡頭的開端和結尾。我在這一霎,忽然覺得萬念俱灰,人生一世,做的事情,和這個無垠曠古的寂寞相比,算的了什麼。想到死後,就是這無窮無盡的黑暗,無意識,無感知,無思維……最讓人絕望的是,這是不可逆的,並且是讓人徹底心冷的永遠……
在這個龐大黑暗面前,即便是日月星辰,都是逃不出最終滅亡的命運。我明白了,最可怕的事情,竟然在於此,那就是——永恆。
無論生與死、鬼和人,在永恆面前,微不足道。
怪不得那麼多人要修仙,要長生不老,他們不是在痴心妄想,他們只是比常人更能體會這種恐懼,空虛的恐懼,所以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要逃離這個空虛,哦,他們也做不到,他們只是想儘量推遲面對這個巨大的恐懼的時間而已。
原來這裡面的那些東西,都是暫時不願意去面對最終命運的魂靈……精力強大的,甚至還能長時間的呆在裡面,有的幾年,有的幾百年,有的幾千年……對人世念念不舍的,偶爾還能回去……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樣,就是幾萬年,幾十萬年,這個時間夠長了吧,可是在永恆空虛之下,只是曇花一現而已。
你也逃不脫的。我向黑暗裡說了一句。在這裡說話不用嘴。
我能感受到有巨大的物體在我們身邊逼近。不是那種有具體形體的實物,而是類似於流體,這也不準確,應該是那種無處不在的侵蝕過來的感覺,若是說像風像水,可又太堅固。
金仲在發抖。
我想到了金仲的想法。我明白了,為什麼我和金仲更合適進來。因為我們之間交流,不需要說話。這裡沒法說話。
王八和趙一二進來後,是怎麼交流的?僅憑這一點,就是天大的難題。
我對金仲想過去:“老嚴不會答應你的。他為了控制陰瘟不散出去,都起了殺心。可能讓你得到陰瘟的司掌嗎?”
“只是用司掌煉器而已,螟蛉當初不也是黃裳這麼煉出來的。老嚴答應我了。”
“老嚴絕不會答應你的。你能和黃裳比嗎?他有四個眼珠子,你有幾個?”
“我沒說我來煉……”
我不說話了。金仲太一廂情願。他以為我會答應嗎。
又響起嬰兒的叫聲了。
啼哭不止的叫聲。娃娃魚原來是能通陰司的動物。娃娃魚終年生活在黑暗的洞穴里,不見天日,隱藏在水底。這種動物在地球上延續的時間比人類要古來的多。陰瘟用從這裡散出去,絕不是偶然。
我什麼都看不到,但能感覺到那無處不在的事物,已經在我們身邊,八方六合無處不在,而且很近很近。
我心念動了,手上的螟蛉開始化作火焰。
這就是我進來的資本。
它答應把趙一二的魂魄還給我了。我知道它不是怕我,而是對我很好奇。他很久沒見過向我這樣的生人進來了。上一次,是誰呢……它好像也想不起來。
把陰瘟收回去。我在想。
金仲不答應。
它忽然很有興趣,我能感受到他覺得有趣:
選一個,趙一二的魂魄;或是收回陰瘟。
我知道它說了就定了,他太寂寞,很久沒有像我這樣的人能逗他開心。因為我現在極端的矛盾,我該怎麼做?
他喜歡看我這樣。
“砍他!”金仲在想。我感覺不到金仲存在了。
我突然明白,就算是我拿著螟蛉,也沒辦法討價還價,我還沒有到這裡斬鬼的能力。我只能按它的意思來。
“趙一二;還是村民?”
我用炎劍劃了一下。雖然我知道沒有用,但我還是忍不住做了。
我等著你選……
它一點都不急。他的時間是按千年來計算的,當然不會著急一時。
可我該怎麼選?
王八捧著左手,嘴裡嗤嗤的喘氣。
老嚴冷冷的說道:“王鯤鵬,二十七歲,宜昌XX事務所民事法律師,XX政法大學本科畢業,哼哼,趙建國自以為有文化,也找個大學生當徒弟。”
王八看著老嚴,“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是茅山,”趙一二有氣沒力的說道:“可是在為XX機構做事。”
“你們認識?”王八問道。
老嚴不理會王八的問話,對趙一二說道:“當年你不聽我勸告,今天落的如此下場……”
趙一二也不理會老嚴,他的魂魄散了,又沒有螟蛉,連一般的廢人都不如。
金仲突然摔倒在地上。
“瘋子呢?”王八問道:“怎麼就你出來?”
金仲臉色鐵青,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他還在裡面。”
王八說道:“他做的到嗎?”
金仲說道:“做不到,師叔和你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更做不到。”
無數的飛蛾從四面八方飛出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