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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放他?我怎麼不知道我逼住他了?”我被王八說得暈頭轉向。
“把他逼在屋裡,又能怎麼樣,把他搞負急(宜昌方言:狗急跳牆)了,真的發作,也不好收拾,我還要去安頓那些小姐和嫖客……”
王八的心裡一直在思考算計,我卻不知道,以為他和我一樣,糊裡糊塗的趕屍呢。看來神棍也不好做,不是隨便拜個師就一帆風順的。
“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我問道。
王八不說話了。腦袋向兩邊擺了擺。他也發現光線的蹊蹺。他當然發現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光呢,深山辟野的。
我知道光線的來源了。因為我的眼睛慢慢的在適應環境。但我寧願永遠不要適應。
這個凹地,是個大墳場。斜著的山坡,密密麻麻的全是墳墓,一個接一個,公路上下,全部都是。光線的來源,我也知道了,是漂浮在我們四周不遠出的點點鬼火。雖然每個鬼火看起來不甚明亮,但漫山遍野的全是這個鬼火,在這個環境裡,無比恐怖。
更恐怖在我仔細看了鬼火之後。我兩腿發軟,站不住了。
每個鬼火之下,都立著一個死人。他們都把我和王八盯著在看。有的死人,臉上的皮膚都腐爛殆盡,可是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仍舊朝著我們的方向看著。
“這都是些什麼啊?”我赫極,顫顫的問王八。
王八卻比我鎮定的多,“我們的老熟人就要來了。”
“是誰,是死人還是鬼?”
……
王八沒回答我,因為沒必要了。
一個鬼火向門慢慢移動過來,越來越近,可是近身了,卻發現,這不是鬼火,而是個人。
那人慢慢的踱到我們面前。他身穿道袍,手裡提著一個燈籠。燈籠上描著一朵牡丹,牡丹的精稈是一根白骨。那人在我們面前站定,抬起臉來。
——金仲!
原來是他,還真是個熟人。怪不得羅師父都聽他的。除了趙一二,金仲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神棍。王八這個菜鳥,當然算計不贏他。
“我知道是你要這個人去奠基。”王八說道:“我在火葬場給屍體換衣服的時候,就看見你下咒的痕跡了。屍體後心腐爛了好大個坑,這個是我們詭道的做法。”
“趙……師叔連這個都教你了。”金仲說道:“他還真是看準你了。”
“師父不會把螟蛉給你的,你做的事情太惡。他寧願詭道失傳,也不會交給你。”王八說道:“為了巴結你的主子,連屍體的骨灰都不放過。”
“只能怪他的命,他就是給別人看家抗魂的命。這可怪不得我。”金仲的口氣很輕鬆,但他的表情仍舊是嚴肅死板的。
“我叫你一聲師兄,”王八說道:“可我不會任你擺布。”
“你真的以為,我阻攔你趕屍,只是因為我要這個屍體回去奠魂嗎?”金仲的口氣在笑,可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笑容,“我只是不想讓你拿螟蛉而已。螟蛉怎麼能傳給你呢?師叔馬上三十六了,不傳給你,就只有我有資格。”
金仲的意思很明白,他的目的是想當詭道的傳人。才想方設法的給我們下絆子。
王八不做聲了。金仲嘿嘿笑了兩聲。周圍就有了動靜。
我向四周張望,看見那些漫山遍野的屍體,開始活動起來,頭頂著和鬼火,身體扭動,看著我們躍躍欲試。我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覺,肯定是羅師父施展的幻覺。
“我開始以為是你,羅掰掰跟我說了你的,我以為師叔會找你。那樣的話,我還服氣一點。可是……”金仲扭了扭脖子,“你這麼怕鬼,不答應進詭道,還真是對的。”
金仲哈哈的笑起來,臉上的表情還是僵硬的:“羅掰掰現在在榔坪,不在這裡,對付你們,我一個人就夠了。”
“你不願意進詭道,可是也不能便宜他呀。”金仲朝我瞪了瞪眼睛,“他有什麼資格!”
我腦袋裡的所有思維好像在一瞬間波動一下,和金仲的思維重疊了。我們腦袋裡的想法瞬間交融,信息互相交換了。
我明白金仲的意思了,的確,從生理上講,我和金仲是一路人。
我們都具備不同常人的本領,這個本領是與生俱來的,王八窮其一生,都學不會的。我和金仲都能夠通過某些說不明白的方式,探察旁人的感覺和思維。這不是法術,這是天生的本領。
怪不得趙一二被我拒絕之後,非常惱火。
王八的確不是詭道傳人的最佳人選。
我現在心裡一團亂麻,不知所措。斜眼開著四周,那些屍體被金仲不知道用什麼法術喚醒,正慢慢向我們移動過來。隱隱形成個圈子,已經把我們圍在中間了。
王八站著別動,“我不管這麼多,師父找我,就是對的。你沒資格說三道四,更不能阻攔我。”
“你手上拿著螟蛉嗎?沒有就別用這個口氣跟我說話。”金仲說道:“師叔還沒正式收你呢?你還不是我們詭道的人。”
王八說話的語氣很慢,但堅定的很,“那又怎麼樣,你以為你用這些招數對付我,我就聽你的嗎?”
“你當律師當的好好的,為什麼非要趕這趟渾水……”金仲的口氣軟了些,“你不該的……”
王八不說話。就是直直地站著。
“給你個見面禮。”金仲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出來。向王八這邊一扔。
王八接住,我湊著一看。差點沒叫出來。怎麼淨是些邪性的東西。
王八手上捏著的東西,是個指頭,指頭已經烏黑髮紫,指節根部套著個鮮紅的玉扳指。王八把指頭拈在手裡,慢慢的看著,眉頭深縱。
“茅坪的韓豁子扳指,你見過的,哈哈,當年你差點被這個扳指給燒死……”金仲說道,“怎麼樣,你可以死心了吧,回去吧,把屍體交給我。”
金仲說的有道理啊,我暗自點頭。王八的確本身的資質一般,而我的確不願意學這些東西。金仲應該是詭道的傳人才對。
再說,金仲知道王八當年的心結,特意跑到茅坪收拾了那個姓韓的神棍。應該是很給王八面子了。
“韓豁子以後永遠都做不成法事啦,你用不著惦記著他了。”金仲說道:“你們回去吧,該上班的上班,這條路,不是該你們走的。我師爺當年真是糊塗了,怎麼就收了師叔,一個沒半點神通的人,憑什麼拿著螟蛉。”金仲說道這裡,眼睛朝我看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很理解我。
我們之間的記憶飛速的交換了一下:金仲小時候被一群大孩子追著在河邊跑,那些大孩子喊著:“哈寶(宜昌方言:傻子)……哈寶……打死這個哈寶,金癩子,偷老子的苕吃……”,他們朝金仲不停的扔石頭和牛糞。金仲沉在水裡,馬上就淹死了,沒人救他……岸上的大孩子都哈哈大笑。金仲的媽媽,叫罵著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