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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除死無大事,但是這種連死亡都無法擺脫的折磨,讓我感受到最深邃的恐懼。
我現在非常羨慕趙一二,他無論身負多麼不堪的回憶,但是一旦死掉,就什麼都過去。我也羨慕金仲,羨慕王八,他們為什麼這麼幸運,而我卻要一個人去承受這個痛苦,憑什麼?
我也明白,這個也是無法選擇,也許從我出生的那一刻,我就要走到這一天。
我住在什麼地方,都不安穩,心裡空蕩蕩的。於是我想起了劉院長當年給我租住的那個廢棄倉庫,我連忙跑到那個倉庫,倉庫里仍舊堆放這密密麻麻的玻璃瓶子,當我看到這些數以萬計的瓶子之後,突然心裡找到了一點安全感。
打死我都不走了,就在黑暗的倉庫里,擺弄這些瓶子玩。我要把沙礫放進去,再拿出來,再放進去,再拿出來。
王八無奈,出錢把這個倉庫給租下來,讓我在裡面發瘋。
出乎意料的是,孫六壬出奇的安靜,也不再搗亂,而是安靜的陪著我。就像當年我陪著趙一二一樣。
我開始酗酒,只有喝醉之後的,麻木的神經能夠稍微緩解一下那些沙礫對我意識的輕輕觸碰。每天就躺在一堆玻璃瓶子裡面,時間長了,身邊的瓶子都漸漸被酒瓶取代。
我開始患胃病,經常嘔吐,有時候是喝醉了吐,有時候是因為胃疼,到了後來,我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
每次都是孫六壬幫我摸摸的收拾,然後靜靜的在旁邊陪著我。
王八經常來看我,最近的這一次,進來後,看見倉庫里一片黑暗,把燈打開,就看到一片狼藉。他開始還以為沒有人,結果就看見一個醉漢和一個傻女靜靜的呆在屋子裡。
王八大怒,用腳踢我,而我卻根本就處在醉酒的狀態,王八轉而向孫六壬發火,“他瘋了,你也跟著他發瘋?”
孫六壬輕聲的說:“你不明白徐哥的在遭什麼罪。”
“金老二給我說了,”王八憤憤的說,“他說瘋子腦袋裡不停的在算沙。”
我本來處在酒醉的渾渾噩噩狀態,聽到了王八提起算沙,腦袋裡的沙礫就開始一顆一顆流動起來。於是對著王八喊:“別他媽的說這個!”
然後王八的動作和聲音在我眼前分割成了無數閃影,王八每一個動作都變成了一幀一幀畫面,他在說話,只是在我的眼前不再連貫,而是他把手指指向我的過程,都是一張張固定的畫面而已。
“……你……到……底……想……怎……麼……樣……”
是的,一旦我意識到算沙的終極之後,世界在我面前就已經完全變化,我眼前所見,全部都是一張張的畫面,而非連貫,聲音也是如此。
這次我拒絕了王八的饋贈,我和王八之間感覺越來越不能交流,他還是從前的那個王八,可是在我看來,他很多東西,都不會明白了,永遠都不會明白。我向他解釋的興趣都沒有。
我和孫六壬的日常開支都來源於金仲。金仲沒有回宜城,而是在解放路的人行道上,擺了個地攤,給人算命。每天能有個幾十塊的收入。他算命並不准,沒有什麼回頭客。詭道本身就不擅長做這個。
我從金仲鐵青著臉,就能想像得到他放下架子給人算命是件多麼憋屈的事情。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個月。王八終於忍不住了。把我和孫六壬金仲再次叫到他家裡,請我們吃飯。
我看見董玲不在,方濁倒是在這裡,看樣子王八一定要做很重要的決定。
我想的沒錯,吃飯的時候,王八不囉嗦,也不繞彎子。坦誠的對我說:“瘋子你知道三峽古道的事情嗎?”
我茫然的搖頭。
王八說:“老嚴,他見過我,在你們去貴州之前,他向我提起過古道的事情。”
“那又怎樣?”我不屑的說,“我不感興趣。”
“我陪你們去走古道。”王八冷靜的把這話話說出來。
“古道改變不了什麼,”我對王八說,“你不明白。”
“我知道我不明白,”王八堅持,“可是無論什麼結局,既然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了,都要去拼一拼。”
“那個沒意義。”
“這次我說了算,”王八把手指一一指過我們每一個人,“雖然你們是過陰人,是詭道執掌,是孛星,是研究所所長,我什麼都不是,但是這次,你們都得聽我的。”
“要找到古道的入口,”孫六壬終於出聲,“要從石牌的那個村子裡把我父親當年設下的關卡給打開。”
“我不知道你父親到底有多厲害,”王八說,“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第81章 靈村下(2)
王八的提議,金仲難得支持他,方濁本來就是他的跟班,當然是無條件服從,孫六壬不置可否,我就算是反對也沒有什麼用處。不過現在最讓我在意的是腦袋裡的那個沙漏,其餘的事情,無論什麼狀況,都無所謂。
王八等到所有人都贊同之後,把一張地圖給攤開。這地圖雖然很粗糙,但一看就很熟悉,只要是宜昌人都熟悉的很,就是長江三峽的地圖。西起重慶奉節夔門,到宜昌南津關止。在西陵峽中段隔了一道很粗的橫線,南津關下游也是一樣。我這在發現這張地圖是王八用手繪出來的。我忍不住好笑,“你當年上學還是學了點東西,製圖的課程竟然沒有忘掉。”
王八笑:“我覺得有用的東西就學,沒用的學了也是浪費時間。”
王八在地圖上比劃,給我們解釋:“南津關西陵峽口附近,分別有三游洞、白馬洞、龍泉洞,這些溶洞都已經被開發出來,如果有三峽古道的話,出口應該就在這一片……”
我打斷王八,“是入口,古道的方向和長江的流向是反的。”
王八想了想,點頭說:“是的,你不說我還沒想到,明道走水路,從上游往下容易,溯流而上就艱難,暗道當然是從下至上的。”
“你這麼想也是對的。”
“瘋子,”王八眼睛盯著我說,“你要走一遍這個古道。”
“走就走唄。”我不在意的回答。
“你不問我為什麼?”王八好奇的說。
“老嚴告訴你的。”我擺擺手,“他就喜歡生事。”
“你能不能打起一點精神!”王八提高聲音,“別他媽的一個酒麻木的樣子。”
“我聽你的還不行嗎?”我無辜的說,“都說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王八的臉色不好看,我問他:“董玲去哪裡了?”
“會西壩娘家了。”王八回答。
“吵架了吧?”我沒心沒肺的笑起來。
“什麼都不要多說了。”王八對著我們說,“明天我們就去石牌那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