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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振哥念的內容中,我知道了,這個女孩來自監利農村,高考落榜後,就到了沙市的紡織廠來打工(沙市在八九十年代是著名的輕工業城市,有很多紡織廠),也住到這個房間裡。
這個女孩,從最開始的失落,到慢慢的接受現實。重複的一日又一日的上班下班,過著枯燥的生活。
每次我聽振哥念的時候,覺得非常沉悶,就在振哥邊念,邊咳嗽的聲音中入睡。
冬天最冷的時候到了。
我對振哥每天念日記感到非常厭倦。
可是振哥卻跟著了魔一樣,每天仍舊念著。
終於一個晚上,念到了那個女孩談戀愛的時候了。我這才有了精神,繼續聽下去。
那個女孩的男友也是個打工仔。雖然兩個人都很窮,但是有了愛情,他們過的很開心。
那個女孩的日記里,每天就寫著,兩個人的生活點點滴滴。他們在一起搭夥煮飯,吃完飯後,去附近的馬路逛街;男孩給女孩買了一件衣服,花費了他一個月的工資;他們省吃儉用,電影都很難去看一場;女孩下中班,半夜的時候,男孩還守在廠門口;兩個人吵架、合好……
這些曾經發生過的場景,就在我和振哥現在生活的單間裡存在過。
我突然有了一種時空的交錯感。振哥也一樣。
振哥有一天半夜,突然醒來,對著我說道:“瘋子,你看,他們兩個人又吵架了。”
我聽得毛骨悚然,故意裝作睡著沒聽見。
現在日記里的內容,女孩和男孩爭執的時候,越來越多。
我和振哥卻越來越感覺到這兩個前房客的生活,在我們面前越來越清晰。
一天振哥的女友來了,我故意讓他們有單獨的空間相處。走到單間外,剛好看見房東,坐在他私房前的空地上。
我也無聊,給房東遞了一支煙,就和房東攀談起來。
我把話題扯到前房客的身上。我留意到了房東臉上的奇怪神色。
我問道,“以前裡面是不是住的兩個情侶。”
房東回答,“開始是兩個女孩子合租,後來一個女孩走了,來了個小伙子……你怎麼知道的?”
我如實的回答,我們在房間裡看到了女孩留下的日記。
“不可能!”房東大聲說道,“我仔細的收拾過房間,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房東的反應,讓我很詫異,我其實就是把這件事情,當做閒聊的談資,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強烈。
正當我要繼續問的時候。
振哥的女友,從房間裡沖了出來。臉色煞白,急急忙忙的走了。
我笑著問振哥的女友,是不是兩口子吵架了。
振哥的女友根本就沒做任何解釋。
我心裡沒來由的感到害怕,連忙走進那個單間,看到振哥蹲在床邊,嘴裡說道:“吃一點,吃一點,你身體不好,要吃一點才行。”
床上沒有任何人。可是我聞到了一股鮮香的雞湯味道。
我對振哥說道:“你瘋了嗎,就這麼本日記,把你弄得神神叨叨的。”
振哥好像清醒過來,對我說道:“剛才我們煮的雞湯到那裡去了?”
我指著煤爐說道:“你自己看,爐子上只有炊壺在燒水!”
“不對,”振哥說道,“她剛做了流產,我熬了雞湯的。”
我看見那本日記在振哥的床頭,連忙拿起來看,果然日記折起來的地方,就是寫的那個女孩懷孕的地方。
我知道有點不對勁了。
振哥被振哥女孩的日記本給迷住了。竟然從別人的故事裡無法自拔。
我對振哥說道:“寫日記的女孩早就搬走了,剛才房東告訴我的。你到底怎麼啦。”
振哥這才清醒過來,對我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對這個女孩的事情很好奇。”
“你不是愛上她了吧?”我問道。
“怎麼可能。”振哥回答,“我就覺得這個女孩很可憐。一個人打拼,男友也不爭氣。”
到了晚上,我們又躺倒床上,今晚振哥睡得很早,沒有念日記,早早的就睡著了。
點燈的開關在振哥的床頭,我夠著身體,伸手去拉開關的繩子。手剛剛夠到繩子,振哥突然康康康康的咳嗽起來,嚇得我差點從上鋪掉下來。
我發現我的眼花了,振哥現在是一個漂亮女孩的模樣。
我連忙縮回身體,躺倒床上。心裡對自己說,幻覺,這是幻覺。
可是心裡怎麼也平靜不下來,那個咳嗽的聲音,越來越大,而且就在自己的身體下面。我渾身發麻。更不敢去拉點燈的開關。
振哥不咳嗽了。我心裡平靜下來。
可是振哥又開始念日記了,聽的我渾身發麻。
“我怎麼會得這個病呢。”振哥聲音傳上來,“醫生說很少有這個病了。肺結核,怎麼會找到我……”
“別念啦!”我大聲喊道。
“他們說這個病在古時候是肺癆,是絕症。我是不是要死了。”振哥仍舊在念那本日記。
我實在是無法忍受了,找到床頭的一本書,向電燈泡砸過去。嘭的一聲,屋內一片黑暗。
“我讓你看!”我對著振哥喊道:“我叫你看日記!”
振哥沒有對我發火,若是平時我這樣,他一定把我狠狠的揍一頓了。可是他現在沒有,而是安靜下來。
我只聽到屋外的狂風在呼嘯。屋子裡越來越冷了。
“他一定是有人了……”振哥的聲音又傳來,“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求求你。”我對著床下喊道:“別再念了!”
第二天的早上,我被振哥狠狠的K了一頓,因為他早上起來的時候,腳在地上夠鞋子,卻被電燈的玻璃碎片給劃傷了,傷的不重,還能站著把我猛揍一頓。
可是下午的時候,振哥的腳開始發炎,在附近的診所打了點滴,才回來。他的女友,把他扶進門就跑了。
我追了出去,問振哥的女友,“你怎麼啦,怎麼不留下陪陪振哥。”
“屋裡好冷。”振哥的女友說道,“我好怕,他動不動就說些奇怪的話。”
我勸不好振哥的女友,回到單間裡。我拿著新買的燈泡去換。屋頂的天花板上,垂下來一個鐵鉤,電燈的電源線,就纏繞在那個鐵鉤上,下面吊著燈頭。
我把開關給關了。然後站在我的上鋪上,去換燈泡。
突然振哥又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
我嚇得一激靈,身體失去重心,連忙用手抓住那個鐵鉤,才穩住平衡,對振哥說道:“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啊。”
然後飛快的把燈泡給換了。
又到了晚上,說實話,我真的不敢再在這個單間睡覺了。振哥肯定是被日記里的情節給完全吸引,投入進去了。誰知道他還會做什麼古怪事情出來。
到了晚上,振哥不關燈,我也不敢去關。現在我覺得開著燈更加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