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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上敷衍方濁,心裡明白,回宜昌了,那裡有時間帶她到處去玩,趙一二凶多吉少,回去了都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等著我們。
王八沒做聲,看樣子是默許了我的提議。
於是我們又在谷城呆了兩天三夜,等著方濁的病好一些再動身。到了第三天早上,方濁的精神好多了,我和王八都覺得不能再等。
王八背起方濁,到路上去攔客車。我給他們打著傘,媽的自己倒是被雨淋的濕透。
客車是到荊門的,到了荊門,轉車到宜昌。
等到了宜昌,又是下午。宜昌的也是下著秋雨,下得愁人。
我們把方濁安頓到王八的寓所,本來王八以為董玲已經把公寓給退掉。
我說道,不會。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王八的公寓仍舊用鑰匙能打開,並且,裡面的擺設和從前一模一樣,收拾的乾乾淨淨。地上和座椅一塵不染。
我到廚房一看,冰箱裡還有吃的東西。飛快地給方濁煮了方便麵。遞給她吃了。
王八給方濁蓋了被子。和我再也不耽誤。跑著出了門,到街上攔了的士就往北山坡劉院長家裡趕去。
到了劉院長樓下,遠遠的就看見,劉院長這個單元的下面空地,搭了油布棚子。稀稀拉拉的坐了幾個人。
我和王八下了車一直是在跑,可是現在,我們都跑不動了。我心裡狠狠的向下沉去,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著。心裡又開始飄忽,我愧疚的要崩潰。王八的面色也慘白,是的,他和我一樣,都對不起趙一二。
我們走到油布棚子下,油布棚子就放了兩三條長椅,用來給來弔唁的人休息。
我們看了,心情更加沉重,挪著向二樓的劉院長家裡走去。
進了門。
屋裡的人並不多。客廳正對著門的牆上,擺了靈台,上面一張黑白照片,是趙一二年輕時候的模樣,微微笑著,掩不住倨傲。
我和王八一進門。
劉院長迎了上來,對著我和王八輕聲又埋怨的說道:“你們怎麼現在才來,明天就去火葬場了……”劉院長的聲音開始哽咽:“你師父……走了……”
我把嘴巴咬的死死的。
慢慢的走到劉院長身邊,劉院長從口袋裡拿了個黑袖筒出來,慢慢地幫我套在胳膊上,用別針別好了,然後輕輕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對我說,“你給老趙燒點紙吧。”
我點點頭,拿著紙,跪在靈台錢的布墊上,慢慢的燒起來。心裡酸楚的厲害,想起第一次見到趙一二的親近,還有趙一二替我解開糙帽人心結的恩情,還有和他在西坪一起過的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可是現在,他還是走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緩解內心的憋悶。
王八不說話,愣愣的站在門口的地方。陳阿姨從臥室拿了套白麻孝服,王八接過來,自己披在身上。默默的站到靈台旁。身體在抖動。
大門口進來一個人,是個農民打扮,我回頭看去,這個人我認識,是西坪的一個鄉民。姓覃還是姓丁,我不記得了。
鄉民進了門,就開始摸眼淚,“趙醫生……你這麼好的人……”他開始嗚咽。
王八走到鄉民跟前,跪下來,“丁叔,你來了。”
丁叔連忙把王八扶起來,對著王八說道:“你師父是好人,是好人……”他嘴很笨拙,只能重複這兩句話。
臥室里又出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中年樣貌,也走上前對丁叔施禮。
丁叔愣了一下,說道:“也好,也好,他畢竟是你們的弟弟。”
劉院長才如夢方醒的對王八說道:“小王,這是你師父的大哥和二姐。”
王八把趙氏兄妹看著,三個人的表情都沉悶。
丁叔走到靈台前,我連忙站起,給他讓了位置。丁叔看見我了,“小徐,你也在啊,老趙有你這個朋友,走了也值了。”
我心裡難受,向趙一二的哥哥姐姐看去,他們和王八相互攙著,站到靈台旁,看著丁叔燒紙。
丁叔邊燒紙,嘴裡念著:“趙醫生啊,西坪的人都等著你回去,我就代表他們先來看看你啦……你是好人,到了那邊,就別太犟了……恩……”丁叔開始抽泣。
我看見趙一二的姐姐開始擦眼睛。
趙一二的大哥對丁叔說道:“丁叔,建國在山上,這麼多年,也是得了你們的照應,這是命,他這麼犟……”
趙一二大哥的談吐不是普通農民的語氣,一聽就是有文化的人。我想起來了,當年趙一二可是連累到了家人,怪不得到死了,我才看見他的哥哥姐姐。嗨,想這些幹嘛,畢竟,他們還是拋開了對趙一二的怨恨,來送他最後一程。
我看著他們唏噓寒蟬。走到劉院長身邊,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就問道:“策策呢?”
“這小丫頭。”劉院長恨恨地說道:“這兩天淨扯皮,太不聽話了,都不知道去那裡。”
“劉叔叔,我們去吃飯吧。”一個聲音傳來。
我回頭看去,董玲冷冷地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對著劉院長說道:“餐館開始上菜了。”
“你們去吃吧。”王八沉悶著聲音:“我陪陪我師父。”
王八是對著董玲說的這句話。
可是董玲好像沒什麼反應,只是對這陳阿姨說道:“樓下的客人,我已經安排他們去了。策策也去了。”
陳阿姨嘆口氣,對王八說道:“那我們去招待客人了,給你帶點菜回來。”
王八跪在布墊上,頭也不抬:“不用,我不想吃飯。”
大家躊躇一會,出了門去吃飯。
王八就跪在布墊上,一絲不苟的點燃了幾隻香,仔仔細細的插在靈台上。可是插了幾次,香都倒了,王八就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插,他的手抖得厲害,一插就歪。
我不忍再看。
扭頭和劉院長董玲一行人走下樓去。
在餐館裡吃飯。坐了三四桌人。
趙一二的哥哥姐姐做了上首,我和丁叔坐在一起,這桌子上的人我認識的不多,估計很多是劉院長的同事,見劉院長家裡辦白事,前來巴結。真正來送趙一二的也就是丁叔和趙一二的親人,哦,不對,丁叔和趙一二的哥哥是來接他回西坪的。我看著這些努力營造出悲傷氣氛的人,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趙一二肯定是看不慣這些擺場面的事情。
董玲和酒店的老闆說了幾句話,也坐了下來,她坐的離我不遠,就隔著丁叔。
丁叔是個直慡人,拿酒給我和他倒了酒,說道:“趙醫生沒什麼別的愛好,就好喝點酒。我們今天多喝點,陪陪他。”
我一言不發,把杯子裡的酒倒在地上,丁叔又給斟滿。
丁叔把自己的酒杯也倒滿,我正準備舉杯和丁叔喝。看見董玲竟然自己把酒瓶拿起,給自己倒了一杯。我嘴裡喝著酒,看著董玲也把酒喝了一大口。